这一晚上,李卫东这一觉睡得极不踏实。求书帮 蕪错内容
白日里那场生死搏杀、戗子里惨绝人寰的景象,还有那个老山狗子的凄惨模样,像走马灯似的在他脑子里翻腾。
迷迷糊糊间,他做了个复杂而惊悚的噩梦,一会儿是那头半边脸炸烂、独眼血红的母熊张著血盆大口朝他扑来。
一会儿又变成了戗子里那位面目全非的老山狗子,用眼窝死死盯着他,声音嘶哑地反复念叨
“图我的图还给我”
“啊!”李卫东在梦里惊叫一声,猛地挣扎,身上盖著的旧棉被被蹬开,额头上、脖颈里全是冰凉的冷汗。
“卫东?卫东!你咋了?醒醒!”一阵带着焦急的、轻柔的女声在他耳边响起,同时一只微凉柔软的手带着一丝轻柔的力道,轻轻推搡着他的肩膀。
李卫东猛地睁开眼,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喘着气,眼神里还残留着梦魇带来的惊惧。
借着窗纸透进来的朦胧月光,他看到林雪梅正披着件厚棉袄,站在炕边,弯著腰,满脸都是担忧,正用一块干净的湿布给他擦拭额头和脖子上的冷汗。
“做噩梦了?一身汗,吓人叨怪的。”林雪梅的声音压得很低,但关切之意溢于言表。
李卫东这才彻底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刚才是在做梦。他抬手用力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只觉得脑袋像灌了铅一样沉,喉咙干得冒烟。“没没事,就是梦魇著了。吵醒你了?赶紧回去睡吧,外头冷。”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林雪梅看着他依旧苍白的脸色和惊魂未定的眼神,哪里放得下心。可李卫东已经翻过身,拉过被子重新盖好,摆明了不想让她操心。
她只好抿了抿嘴,把湿布放在炕沿上,又仔细给他掖了掖被角,一步三回头地回了里屋。
重新躺下的李卫东,却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
他睁着眼睛,望着漆黑一片的房梁,听着外头偶尔传来的风声和远处不知名夜鸟的啼叫,直到窗纸渐渐透出鱼肚白的微光,才因极度的疲惫而勉强合眼,昏沉过去。
感觉没睡多久,院子里就传来了马车轱辘压过的“嘎吱”声和狗儿们熟悉的低吠。是黄子冲赶着车来了。
黄子冲轻手轻脚地推门进屋,他一眼就看到林雪梅已经起来了,正坐在外屋灶膛边的小板凳上,手里拿着火钳,却有些心不在焉地拨弄著灰烬,脸上愁容不散。
“嫂子,东哥还没起?”黄子冲压低声音问。
林雪梅朝他摇摇头,指了指炕上。黄子冲凑过去一看,李卫东睡得似乎很沉,但眉头紧锁,额头上又是一层细密的冷汗,嘴唇也有些干裂发白。
黄子冲心里“咯噔”一下,估计这就是老辈人说的那个吓掉魂儿了,最伤元气。看样子是被昨天戗子里的情况和突然被熊瞎子骑脸,给惊到了,他本不想打扰,打算让李卫东多睡会儿。
可就在这时,院子里被拴著的白胖儿不知怎的,“汪汪”叫了两声,声音清脆。
炕上的李卫东眼皮动了动,悠悠转醒。费力地睁开眼,只觉得眼皮沉得像挂了铅块,喉咙里干得发疼,浑身骨头缝都透著酸软无力。
“水”他哑著嗓子哼了一声。
林雪梅早就备好了温水,赶紧端过来,扶着他坐起一些,小心地喂他喝下几口。
喝了水,李卫东似乎清醒了些,但眼神还是有些涣散迷瞪。他晃了晃沉重的脑袋,挣扎着就要起身穿衣服。
“东哥,要不你再歇歇吧?我看你脸色不对。”黄子冲连忙劝阻。
“歇啥歇,没事,就是没睡好,有点发烧了。”李卫东摆摆手,声音依旧沙哑,但带着不容置疑。
想起昨天晚上的噩梦,自己估计是粘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那个老山狗子估摸著是着急入土了。
他强撑著下炕,脚落地时还虚浮地晃了一下。林雪梅想扶,被他轻轻挡开了。
他又灌了大半碗温水,感觉稍微好了点,但头痛和浑身的酸软乏力感依旧明显。
李卫东使劲的伸展了一下身体,感觉稍微强了点,心道
“看来,这件事儿得快点解决了,自己拿了人家的东西,就得帮这个忙!”
林雪梅已经麻利地把昨晚剩下的苞米碴子粥和贴饼子热好了,又炒了一盘土豆丝。李卫东没什么胃口,但知道今天要赶远路,强迫自己吃下了一碗粥和半个饼子。
吃完饭后,林雪梅递给了他一片用旧报纸包著的大白药片子(安乃近),李卫东就著温水吞了一片。
然后从屋里的绳上吊著的那个用油纸和麻布裹了好几层、还没完全阴干透的熊胆,小心地揣进怀里内袋。今天要出远门,肯定不能把这些东西留在这的。
“子冲,等会你驾车,我在后面再躺一会,估计去韩家园子得走一天。”李卫东说完使劲的晃了晃脑袋,拿起枪就要往外走。
黄子冲看着李卫东明显不在状态却强撑的样子,满心担忧,但李卫东已经领头往外走了,也只能抱着熊掌跟了上去。
林雪梅也锁好门,跟了出来。三人将白胖儿和青虎牵上马车车厢后面,黄子冲坐到前面车辕驾车,李卫东和林雪梅并排坐在车厢里铺着的干草席子上,林雪梅还那个个被子给他披在身上。
马车缓缓启动,朝着韩家园子的方向驶去。一路上,李卫东都靠在车厢板上,身上披着被子,闭着眼睛,眉头紧锁,很少说话。林雪梅不时担忧地看看他,手上的水瓶时不时的递过去让他喝水,替他拢拢盖在腿上的旧被褥。黄子冲也把车赶得尽量平稳。
只有白胖儿和青虎安静地趴在车厢里,白胖儿似乎感应到李卫东的不适,时不时抬头用湿漉漉的鼻子碰碰他的手。
韩家园子离靠山屯可不近,马车得走了一整天才能到,颠簸在逐渐开阔起来的土路上。几人中间还休息了一会儿,等远远望见韩家园子那片比金泉屯气派多了的连片屋舍时,日头已经西斜,天色开始擦黑了。
出乎意料的是,这镇子到底不一样,虽已傍晚,但主干道上居然还挺热闹。
两边不少的门店都开着灯,路边还有用木板、苇席搭起的简易摊位,挂著昏黄的马灯或气死风灯,卖些山货、日用品、小吃,人来人往,吆喝声、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透著股活泛的生气,已经有了夜市的雏形。
李卫东精神萎靡,靠在车厢上对眼前的嘈杂有些不适。林雪梅正和他商量,是不是先去找她舅舅家落脚,打听打听情况。
突然,马车旁边传来一声带着惊疑的呼喊:“哎?!这狗青虎?!”
只见一个穿着半旧蓝色工装、约莫二十七八岁的青年,从路边一个卖一些黄符荷包的摊子旁快步走了过来,眼睛死死盯着车厢里闻声抬起头的青虎,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青虎看到这青年,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耳朵竖起,尾巴罕见地、有些迟疑地摆动了两下,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带着亲昵和疑惑的低鸣,竟从车厢里站了起来,想要凑过去。
李卫东见状,强打精神,扶著车厢板慢慢挪下车。脚刚沾地,又是一阵头晕目眩,身体晃了晃。
那青年眼疾手快,一个箭步上前扶住了他:“小兄弟,你这是咋了?没事吧?”
李卫东站稳,定了定神,这才看清来人。青年个子中等,面容朴实,皮肤黝黑,眼神很正。
他挤出一个笑容,伸出手:“没事,坐车坐久了有点晕。我叫李卫东,金泉屯的。兄弟你是认识青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