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卫东蔫头耷脑地进了院，一眼就瞅见墙角新垒好的狗窝，一看那齐整的砖缝就晓得是老舅来帮忙了。他把白胖儿牵到窝旁安顿好，关上院门，这才磨蹭著往屋里走。
刚掀开门帘，一股浓香的肉味儿就直往鼻子里钻。锅里正咕嘟咕嘟炖着肉，殷秀英还在案板前乓乓地剁著骨头，准备下锅焯水。
李卫东缩著脖子，踮着脚走到墙边，把猎刀小心翼翼挂回去。听着殷同志在哪啪啪剁肉，他没敢吱声，轻手轻脚推开里屋门走了进去。
外头剁骨头的声音还响得震天，炕上的李建军抬起眼皮扫了儿子一眼，见零件齐全没少啥，便又低头看报纸。
小丫头片子可不管这些，像个小炮仗似的冲过来，一头撞进李卫东怀里“哥！你回来啦！你真能耐，打了这么多肉！爹以前可没往家拿过这么老多！”
这话听得李卫东后脊梁直冒冷汗，赶紧捂住妹妹的嘴。
心道你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吗，老李好面，哪会儿回来不是大张旗鼓的先搁村里亲朋好友什么的分一圈，拿回家的都是最好的。
可小姑娘哪知道这些，这就咋呼著“今天吃狍子肉喽！”满屋子乱窜。
说实话这个年景吃顿肉不容易，老李以前年轻时候，还能经常带点硬货回来，自从老了以后，因为腿上有老伤，都是靠着套子什么的夹点俏肉（小肉）回来。
小丫头可早就馋坏了。
李卫东连忙从兜里取出剩下的大白兔，剥开塞进妹妹嘴里，这才让小姑娘安静下来。
“听说打了个对眼穿？”报纸后头传来老李不紧不慢的声音，“用的啥枪？56半还是撅把子？”
“老洋炮。”李卫东小声应道。听见老洋炮三个字，老李翻报纸的手顿了顿。
他扫了扫外屋的自己婆娘的背影，鸟悄的冲著李卫东竖了竖大拇指，眼中不乏赞赏的笑意，这意思是不愧是我李建军的儿子。
李卫东连忙赔笑，也回个了大拇哥，这意思是都是您教得好。
随后只见老李不紧不慢的重新用报纸遮住了脸，李卫东也小心翼翼的做到炕沿上，低着头抠着手指头缝里的黑泥。
“我獾子油呢？”
这话像记闷棍，把李卫东砸醒了。他这一路就觉著忘了点啥，咋就想不起来呢！
猛地扭过头，看着老李缓缓下沉的报纸，报纸后面哪还有刚刚的笑模样，此时老李的脸上满是狰狞，嘴角扯出个阴恻恻的弧度。
“闺女啊，出去看看你妈饭做好了吗。”不等小丫头应声，李卫兵赶忙站起身，“我去，我去看看。”刚想往外走，就感觉后脖领一紧，如同被一个老虎钳子夹住似的动弹不得。
此时的李卫红也察觉到了一丝丝不对劲，乖巧的点了点头，无视了自己哥哥求救的目光，屁颠屁颠的跑了出去，走前还贴心的把门关瓷实了。
突然李卫东感觉脖领子一紧，整个人猛地朝着炕上飞去，映入眼帘的是老李那皮笑肉不笑的大脸。
“老儿子，你也别怪我，不打你一顿，你妈今晚上都出不了气啊，没事，听话，忍忍就过去了。如蚊徃 追最新璋踕”
李家的饭桌上，利索的摆着3个菜一个汤。
分别是辣椒炒肉，尖椒干豆腐，土豆炖排骨，酸菜排骨汤
此时氛围一片和睦，殷秀英笑眯眯地夹了块大腿肉，放进李卫东碗里，“别光喝大碴粥啊，大儿子，尝尝神枪手打的肉，是不是特香，特美？”
李卫东不知道香不香，只觉得肩膀头子胸腔子火辣辣的疼，可是一边的小丫头可是吃美了，吃的满嘴流油，还献宝似的给老李夹了块肉，生怕沦落到与自己老哥一个下场。
而老李此时刚喝完一盅酒，李卫东立马给他倒上，两人相视一笑。
老李刚喝完一盅酒，李卫东立马给满上。爷俩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李卫东瞧见老李使来的眼色，立刻心领神会，摆出严肃表情看向老妈：“妈，我这回真知道错了。往后但凡上山，指定不这么晚回来，肯定让你跟爹放心。我”
话还没说完，只听“砰”一声，殷同志把碗底磕在桌子上，吓得老李一哆嗦，立马缩了缩脖子，手速极快的端起面前大碴粥，喝了一口，满意的点了点头，冲著殷同志直竖大拇指。
李卫东咽了口唾沫，眼神忐忑的看向自己老妈，生怕她嘴里冒出不然自己在打猎的话语。
“我同意你上山了。”
“别啊妈，我是真想打猎您说啥？”李卫东脑子嗡一声，还以为听岔了，顿时眉开眼笑地望向此时面容变得无比慈祥亲和的母亲。
“我也想明白了，咱家就是在山上刨食儿的命，你姥爷这样，你爸也这样，现在本来想着把你送去你大爷哪，老老实实地找个班上。”话罢，殷同志的语气顿了顿，伸出手指使劲的戳了戳李卫东的额头，戳的他一个趔趄。
“但我看你小子也不是能闲得住的，你妈我也想明白了，我上辈子就是欠下你们这几个爷们的，这辈子操不完的心。”
听到这儿，李卫东顿时眉开眼笑，凑到老妈身边“叭”地亲了一口：“我就知道我妈最疼我！”
小丫头也不甘示弱，想到往后有吃不完的肉，乐得跟什么似的，撅著油汪汪的小嘴就往老妈脸上亲，还把手里啃得乱七八糟的肉往殷秀英嘴里塞。
老李这会儿却安安静静扒拉着饭，眼神怜悯地瞟了瞟乐成二傻子的儿子，又悄摸瞅了瞅殷秀英，赶紧收回目光，老老实实端起大碴粥喝了一口，再次竖了竖大拇指。
“但是！”
老李心道：果然！
这声“但是”把李卫东的兴奋劲全打断了。他呆愣愣地看着一本正经的老妈，等著下文。
“你得答应我两件事。现在应下了，往后你爱打猎打猎，爱上山上山，我都不管了。咋样？”
李卫东咽了口唾沫，偷瞄旁边正襟危坐的老李。老李本来轻轻摇头，突然接到殷秀英扫过来的死亡凝视，动作瞬间僵住，继续喝了口大碴粥，竖了竖大拇指。
视线收回来，看了眼笑眯眯的老妈，李卫东心一横，透露出一股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
“您说。”
“这是应下了？”见李卫东艰难地点了头，殷秀英满意地摸摸大儿子的脑袋，“这才是我好大儿，比你那汉奸爹强多了！”
好家伙，不愧是祖上出过人皇的妇女，夸儿子都不忘捎带上损老子。
“头一桩嘛，年前你得给我凑够结婚的钱。立马儿的，包括盖房、彩礼、请全屯子吃席。”殷秀英眨眨眼，慈祥地望着大儿子，“咋样，这个条件对于你个神枪手来说不难吧？我的宝贝大儿子。”
李卫东脑子有些转不过来了，他是真想不明白，自己老娘这是咋了，先不说跟谁啊，自己才22，就急着抱孙子了？但是眼下为了自己的打猎事业不胎死腹中，也只能顺着老娘说了。
看着李卫东点头，殷同志脸上的笑容更加慈祥的几分，“第一件事，你答应了第二件事吗那就更简单了，给我找个儿媳妇，时限同样是年前啊，不然啊”
李卫东咽了口唾沫，静待下文。
谁知刚刚还慈眉善目的殷同志，满脸怒容，眼睛里冒火，一把揪住李卫东的耳朵，看到一旁的老李直抽抽，端了端面前的空碗，开始无实物表演，小丫头更是跟个小鹌鹑似得缩著脖子，老老实实地的脸埋进碗里。
“不然，你就给我滚回沈城或者去林场老老实实的上班去，再有打猎的念头，老娘就扒了你的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