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李卫东起了个大早，不是因为别的，完全是一翻身，胯骨轴子那地方传来阵阵撕扯般的疼痛。
“老李下手也忒黑了，真不愧是行伍出身。”他一边龇牙咧嘴地小声嘀咕，一边晃晃悠悠地挪到院里。
正在喂狗的殷秀英瞅见大儿子起这么早，有点意外，可再一看他那疼得直抽抽的嘴角，便毫不在意也不心痛地回过头，继续摸着白胖儿那喜人的大脑袋。
怪不得说白胖儿通人性呢，才来家三天，就摸清了谁才是这个家的话事人。这会儿正没皮没脸地冲著殷秀英摇尾巴，看得李卫东一个劲儿在心里骂它没骨气，如此轻易的叛变了二人的革命友谊。
“昨儿剩的碴子粥在炉子上坐着呢。我等会儿跟你王姨她们去金泉沟那边摘点猴头和榛蘑。”殷秀英拿着空盆走到水缸边，弯腰刷著碗，头也不抬地继续说，“那狍子我劈开了，你待会儿拿半拉去你老舅家，瞧瞧他，顺道把枪要回来。”
“成！那我这就去！等会万一我老舅不在家呢。”李卫东一听“枪”字，刚才那点委屈瞬间抛到九霄云外，只觉得阴沉的天空都亮堂了几分，拿起靠墙根的麻袋就要走。
正甩著碗上水珠的殷秀英使劲翻了个白眼：“跟你爹一个德行！一提这些玩意儿就上头！去这么早，不得留那儿吃饭啊？小瘪犊子！”她快步走到门口，一把夺过李卫东手里的麻袋，
“急啥？既然昨晚上都说好了，你妈我也不是那玩不起的人。说了让你打猎，自然给你行方便。到时候你要是没办成，可别怨天尤人的。”
“回屋吃饭！等你王婶子她们过来了你再走。”说罢，殷秀英领头往屋里走，李卫东只好耷拉着脑袋，屈服在老娘的“淫威”之下。
跟昨晚的三菜一汤比，今早的饭食简单多了。大碴粥就咸菜，配着炒得喷香的鸡蛋酱，倒也吃得有滋有味。
李卫东正扒拉得欢实，院里突然传来两声短促的狗叫。连对白胖儿还不算太熟的老李都听出来了这是来熟人了。
“秀英嫂子！走哇！”赵美兰那标志性的大嗓门隔着院墙就传了进来，“这几天天儿阴晴不定的，山上指定又冒出不少榛蘑！”
殷秀英“噌”地站起来，把头发才编了一半的小丫头推到老李跟前，忙不迭走到墙边取下头巾：“来咯！”她挎起早就准备好的背篓。
里头麻布、绳子、水壶、玉米饼子一应俱全，侧边还立著根长棍。
瞧着她这风风火火、准备大干一场的架势，这大概就是八十年代这些勤劳朴实的农村妇女们，为数不多的消遣和乐趣了。
“秀英嫂子，咱今儿个去哪儿啊？西林子还是北沙子沟？”
“都行啊！我昨儿瞅见小梅她们好像奔西林子了，要不咱去北沙子沟？”
“成啊！嫂子，听说你家东子昨儿头回进山就打了俩狍子？”
“可不嘛秀英姐，真是虎母无犬子！东子一看就是那块料！”
“哎呦，哪有啊！那混小子，一天天不够我操心的！哈哈！”
“”
听着说笑声渐远，李卫东把空碗往桌上一撂，起身就往外走：“爹，你吃完把碗搁桌上就行，等我回来刷。新完夲鰰颤 耕芯醉快”他瞟了眼正跟拆炸弹似的、一板一眼给闺女编辫子的老李，没再多话。
刚走到门口，把白胖儿的狗绳解下来，就听见屋里小丫头大喊：“一点儿也不好看！小娟该笑话我了！”紧接着是老李的怒斥：“你个小丫头片子知道啥好赖！”再然后李卫红就哇哇哭开了。
李卫东也懒得管那自作自受的老爹，提起那半拉狍子肉，就往老舅家走去。老舅家在村子西头，跟他家正好是反方向。
这会儿已是十月底，地里的农活早忙活完了，公粮也交妥了，本该是猫冬的时候。可年底林场正是最忙的时节，村里反而显得有些冷清。
白胖儿眼见主人要挨撞，疯了似的冲著自行车狂吠。那骑车的一听狗叫，更慌了神，眼瞅著就要连人带车摔出去。
李卫东脚步一错，把手里的麻袋往地上一扔，不退反进，几步冲到眼看要侧翻的自行车前，双手疾如闪电般攥住摇晃的车把，硬生生帮它稳住，又赶紧把车上的人扶了下来。
“呼”李卫东喘了口气，这才看清来人：“赵大爷？不是？你咋来了？不在屯部待着，上这儿干啥？”这人正是他好兄弟赵山的老爹，金泉屯的屯支书赵延升。
赵延升喘了两口粗气，惊魂未定地看看李卫东，脸上挤出点笑，回头就恶狠狠踹了自行车两脚。
“是卫东啊！我早听小山说你回来了，这不一直没得空过去。”他转而向李卫东抱怨起来，“这破车！我早跟你韩大爷说了，让他赶紧捎到塔山那边修修，非不听！这下好，差点把我这把老骨头摔散架！”
他忽然像是想起什么要紧事，一把攥住李卫东的手腕：“卫东！你爹在家不？出事了！唉，算了，我直接找你爹去，这事儿非得他出面不可！”说完连自行车都不管了，抬脚就要往李家跑。
李卫东赶紧拦住他：“咋回事啊赵大爷？有啥事儿跟我说不一样吗？老李那腿脚您又不是不知道，不利索。”
“唉！”赵延升重重叹了口气，“不知咋整的，旁边北山上又下来一群山牲口！这不，昨儿晚上，老刘，就是那个老光棍，他寻思去地里捡点玉米粒子，结果撞上一头炮卵子，让让给挑了！今早上被人发现时，人都硬了！”
“啥？！”李卫东一听出了人命，心里也咯噔一下，急忙追问，“赵大爷，今年大队上没来人帮着清过山牲口吗？”
赵延升点头证明来过，可这反而让李卫东更糊涂了“按说那帮野猪听见枪响，最少也得消停几个月才敢回来啊？”
“谁说不是呢！”赵延升四下瞅了瞅，冲李卫东招招手，压低了声音凑到他耳边说，“我听你韩大爷念叨，隔壁靠山屯今年压根没组织秋猎！估摸著这群野猪，就是他们那边蹿过来的！”
李卫东眼睛瞬间瞪圆了：“不能吧？您的意思是他们是故意把山牲口往咱这儿赶？图啥呀？”
赵延升无奈地瞥了他一眼：“还能图啥！就图你老子认识人，把林场的好活儿、好岗位都揽给了咱们屯，人家心里能痛快？这是给咱上眼药呢！”
李卫东愣了愣，没想到这事儿跟自己家还有关系，只听赵延升继续自顾自的说著。“我估计，八成就是靠山屯那边的杂草的赶过来的，不然也不能从北沙沟子那头过来啊。”
“啥玩意！！赵大爷？你刚刚说从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