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庙巍峨,庄严肃穆。
晨曦穿透薄雾,洒在汉白玉铺就的广场上,映照着两侧按品阶肃立的文武百官。
旌旗仪仗森然林立,盔甲鲜明的禁军侍卫如同雕塑,将这片皇家禁地拱卫得密不透风。
钟鼓齐鸣,雅乐奏响。
皇帝吴天身着十二章纹衮服,头戴十二旒冕冠,端坐于太庙正殿前的御座之上,面容在珠帘后看不真切,唯有那通身的威严,压得广场上落针可闻。
皇后、四妃及诸位成年皇子、宗室亲王分列两侧,皆着礼服,神色肃然。
吴怀瑾身着玄色皇子礼服,步履沉稳,沿着御道中央的红毯,一步步走向太庙正殿。
他脸色依旧苍白,身姿却挺拔如松,在无数道或审视、或好奇、或隐含恶意的目光中,不见丝毫怯懦。
加冠、取字、谒庙…… 繁复的礼仪一项项进行。
礼官唱喏声在空旷的广场上回荡,每一步都遵循着古老的规制。
吴怀瑾垂眸,配合着礼官的指引,动作流畅而标准。
唯有偶尔抬眸间,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冰冷锐光,才泄露出这具看似温顺躯壳下隐藏的真实。
他能感觉到几道格外强烈的视线。
太子吴怀仁带着审视与烦躁,八皇子吴怀信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而在宗室队列稍后的位置,三皇子吴怀礼半低着头,看似专注观礼,但那微微上扬的嘴角和眼中一闪而过的、近乎愉悦的光芒,并未逃过吴怀瑾的感知。
三皇子吴怀礼,体妃之子,性情乖张。
这是他暗中收集到的信息之一。
一切,似乎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
就在礼官高声唱出 “赐字 ”,皇帝身边的内侍正准备展开圣旨之时
“冤枉啊 !!!”
一声凄厉无比的哭嚎,如同平地惊雷,骤然从太庙广场外围传来!
瞬间打破了庄严肃穆!
所有人为之色变!
只见一个穿着粗布衣衫、头发散乱的农妇,怀里紧紧抱着一个襁褓,如同疯魔般冲破外围侍卫薄弱的阻拦,连滚带爬地扑向广场中央,嘶声哭喊:
“青天大老爷!皇上!皇后娘娘!给民妇做主啊!九皇子…… ”
“九皇子他强抢民女!他…… 他祸害了我才九岁的闺女招娣啊!民妇和当家的拼死逃出来,求皇上做主啊 ——!!”
“轰 !”
广场之上,瞬间一片哗然!
强抢九岁幼女?!
骇人听闻!
御座之上,皇帝吴天的身形几不可察地微微前倾。
皇后姬氏脸色一沉。
德妃惊得脸色煞白。
太子吴怀仁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震惊。
八皇子吴怀信则低垂着头,肩膀微耸。
而三皇子吴怀礼,依旧半低着头,但那嘴角的弧度却愈发明显,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陶醉的、破坏欲得到满足的光芒。
那农妇还在哭天抢地,声音凄厉,怀中的婴孩发出响亮的啼哭。
场面几乎失控。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吴怀瑾身上。
然而,吴怀瑾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那泼天的污秽与他无关。
他甚至抬手,整理了一下稍有歪斜的发冠,动作从容。
他缓缓转身,面向那哭嚎的农妇,目光平静得令人心寒。
“你说,本王强掳了你的女儿,招娣?”
他的语气波澜不惊。
农妇被他这反应弄得一愣,随即更加用力地哭喊:
“是!就是你!你还想抵赖吗?!”
吴怀瑾点了点头,看向高台之上的皇帝,微微躬身:
“父皇,此妇人所言,关乎儿臣清白,更关乎天家声誉。儿臣恳请,当众对质,以正视听。”
皇帝沉默片刻,缓缓道:
“准。”
吴怀瑾重新看向农妇,眼神骤然锐利:
“你说你女儿招娣,年方九岁,被本王掳入府中。那么…… 你可知她身高几何?相貌有何特征?左耳后,是否有一粒朱砂小痣?”
农妇的哭嚎戛然而止,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她…… 她…… 民妇当时吓坏了,记不清了……”
“记不清了?”
吴怀瑾嘴角勾起讥诮,
“一个母亲,连自己女儿的基本特征都记不清?”
“我是!我就是她娘!”
农妇尖声叫道。
“哦?”
吴怀瑾眸光转向她怀中的婴孩,
“那你怀中这婴孩,是你何人?你既口口声声拼死逃出,为何带着这行动不便的幼子?就不怕他啼哭暴露行踪?还是说,有人告诉你,必须带着他,才能构陷本王?”
句句诛心!
农妇脸色煞白,被问得哑口无言。
就在这时,广场外围传来骚动。
乌圆和几名暗卫押着招娣那对抖如筛糠的父母走了过来,手中空空,婴孩不在。
乌圆单膝跪地:
“禀殿下,人已带到。经查,此二人受人指使,以其幼子为质,胁迫他们在此污蔑殿下!其幼子已被安全救出!指使者乃八皇子府门下清客,勾结听风楼传递消息及‘惑心晶’!”
八皇子府!
听风楼!
惑心晶!
广场再次哗然!
八皇子吴怀信又惊又怒,猛地站出来喝道:
“胡说八道!污蔑本王!”
乌圆抬头,毫无惧色:
“是不是污蔑,八殿下心中清楚。那名清客及贵府几名侍卫,已在刑部大牢。听风楼负责传递之人,也已落网。”
皇帝脸色沉下。
吴怀瑾转身,向御座深深一揖:
“父皇明鉴。儿臣清誉受损事小,然有人勾结外邦,以邪物乱我朝纲,构陷皇子,其心可诛!儿臣恳请父皇,彻查此事,严惩幕后主使!”
他的声音朗朗,带着正气与凌厉反击!
皇帝冰冷的目光扫过全场。
“来人。” 皇帝声音不带感情,
“将八皇子吴怀信,暂押宗人府。一干涉案人等,交由三司会审,严查不贷!”
禁军侍卫应声而上,架住面色惨白、试图辩解的八皇子,将其拖离广场。
然而,无论是刑部的初步审讯,还是乌圆后续的追查,所有的线索到了八皇子府和听风楼这一层便戛然而止。
那名清客和被抓的听风楼人员,皆声称不知最终主谋,只按令行事。
背后那只真正欣赏这场 “礼崩” 大戏的黑手,依旧隐藏在迷雾之后,未曾暴露。
一场风波,看似以八皇子被囚暂告段落。
吴怀瑾站在原地,阳光落在他苍白而平静的脸上。
他微微抬眸,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宗室队列中,那个依旧半低着头,嘴角却已恢复平淡,仿佛一切与己无关的三皇子吴怀礼。
查不到主谋么?
他心中冷笑。
也好,就让这条毒蛇,再自以为安全地潜伏一段时间。
他感受着体内隐隐作痛的魂源。
路,还很长。
而隐藏在暗处的敌人,似乎比他预想的,更多,也更…… 有趣。
弱冠礼的钟声,再次沉重响起,仿佛在宣告一个新时代的来临,与其中潜藏的、更汹涌的暗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