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冠礼的清晨,天光未亮,清晏殿已是一片忙碌。
云袖和云香早早起身,指挥着宫人准备热水、熏香、礼服,一切井井有条。
吴怀瑾也已起身,由着侍女们伺候洗漱,换上繁复庄重的皇子礼服。
玄衣纁裳,衬得他脸色愈发苍白,却也多了几分平日罕见的凛然威仪。
然而,一份加急的密报,打破了这表面的井然。
乌圆几乎是撞进内殿的,气息微乱,猫儿眼里满是惊怒与急切,甚至忘了平日最严苛的礼仪规范,只双膝一软跪倒在地,急声道:
“主人!出事了!”
吴怀瑾正由云袖为他系着腰间的玉带,闻言动作未停,只淡淡瞥了她一眼:
“慌什么。”
乌圆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语速却依旧很快:
“是梓颖…… 不,是招娣那家人!他们…… 他们没走远,在京郊的官道旁,被人拦下了!有人抓了她那刚满月的弟弟,要挟他们…… 要挟他们在官道上,当着往来行商的面,污蔑主人您…… 您……”
她说到这里,声音艰涩,似乎难以启齿,脸上因愤怒和屈辱而涨红。
吴怀瑾系玉带的手指微微一顿,凤眸眯起,寒光乍现:
“污蔑什么?”
乌圆咬着牙,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话来:
“说您…… 有龙阳之好…… 不,是…… 是喜好幼女!说招娣…… 梓颖才九岁,就被您强掳入府,他们…… 他们是拼死逃出来告御状的!”
殿内瞬间死寂。
云袖系玉带的手僵在半空,云香捧着冠冕,脸色煞白。
就连一直如同影子般侍立在侧的酉影(春桃),也猛地抬起了头,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与怒火。
喜好幼女!强掳民女!
这已不仅仅是污蔑,这是要将殿下钉在耻辱柱上,是要彻底毁掉他的名声,让他即便行了弱冠礼,也将永远背负着这肮脏不堪的污点,在朝堂和宗室面前抬不起头!
其心可诛!
吴怀瑾脸上却没什么表情,只是那双眼眸,幽深得如同万年寒潭,仿佛能将人的灵魂都冻结。
他缓缓松开玉带,云袖连忙退后一步,垂首肃立。
“人呢?” 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平静得令人心头发毛。
“还在官道上,被我们的人暗中控制住了,没让他们真的嚷嚷开。” 乌圆连忙回道,“但那孩子确实在对方手里,我们的人不敢轻举妄动,怕对方狗急跳墙。”
“对方是谁的人?” 吴怀瑾问,语气依旧淡漠。
“手法干净,没留下明显痕迹。但…… 奴怀疑是八皇子那边,或者…… 听风楼借刀杀人。” 乌圆分析道,“他们选在弱冠礼当日发难,就是要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让主人您无法顺利参加大典,甚至…… 身败名裂。”
吴怀瑾在心中冷笑。
这手段,确实够阴毒,也够下作。
抓住了人性中最不堪的窥私欲和道德审判点,一旦传播开来,即便最后澄清,也会像跗骨之蛆,永远留下印记。
他目光转向一旁。
梓颖不知何时已被酉影带来,正站在殿门内侧。
她显然也听到了刚才的话,小小的身体抖得如同风中落叶,脸色比吴怀瑾还要白上几分,那双黑亮的眼睛里充满了巨大的恐惧、屈辱和茫然。
她不明白,为什么她的爹娘要这样害她,更不明白,为什么有人要用如此恶毒的话来攻击给她新生的主人。
“主…… 主人……” 她声音颤抖,带着哭腔,“奴…… 奴没有…… 奴……”
吴怀瑾看着她那副惊惧交加、仿佛天塌下来的模样,缓缓走了过去。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伸出手,并非抚摸,而是用微凉的指尖,抬起了她小巧的下巴,迫使她看着自己的眼睛。
“怕了?” 他问。
梓颖泪水滚落,用力摇头,又点头,语无伦次:
“奴…… 奴不怕自己…… 奴怕…… 怕连累主人……”
“连累?” 吴怀瑾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冰冷的弧度,“就凭他们,也配?”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绝对的自信与睥睨,瞬间奇异地安抚了梓颖几乎崩溃的情绪。
她怔怔地看着主人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仿佛找到了主心骨。
“去,把人都‘请’回来。那对夫妇,还有他们宝贝儿子,一个不少。至于背后伸手的人……” 他顿了顿,眼中戾气一闪而逝,“查,掘地三尺,也要把那只手给我剁下来!”
“是!” 乌圆精神一振,眼中闪过猫科动物捕猎前的兴奋光芒,立刻领命而去。
“你去接应,确保万无一失。若有阻拦,格杀勿论。”
“是。” 戌影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消失。
殿内重新安静下来,气氛却更加凝重。
弱冠礼的吉时将近,宫门外恐怕已是车马喧嚣,百官齐聚。
“殿下,时辰快到了,这……”
吴怀瑾抬手制止了她的话,转身走回镜前,淡淡道:
“更衣。”
他的语气平静无波,仿佛刚才那场足以毁灭一个人所有声誉的风波,只是一段无关紧要的插曲。
云袖和云香不敢多言,连忙上前,继续为他整理冠服。
玉带重新系好,发冠端正戴好,玄色礼服衬得他身姿挺拔,虽面色苍白,却自有一股不容侵犯的雍容气度。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通传,称銮仪卫已至清晏殿外,请九皇子殿下移步,前往太庙参加弱冠大典。
吴怀瑾整理了一下袖口,目光扫过镜中那个尊贵而冰冷的自己,嘴角那抹弧度愈发深邃。
想用污秽之泥泼脏他?
那就看看,到底是谁,会在这泥潭里…… 身败名裂。
他迈步,沉稳地向外走去。
晨光熹微中,他的背影在朱红宫墙的映衬下,如同一柄即将出鞘的利剑,寒芒内敛,却已杀机四伏。
梓颖跪在殿内,看着主人离去的背影,小手紧紧攥着衣角,眼中恐惧渐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感激、愤怒与决绝的光芒。
是主人给了她名字和新生,谁敢毁她的主人,她就跟谁拼命!
哪怕她只是一只微不足道的小鼠,也要咬下对方一块肉来!
弱冠礼的钟声,自太庙方向,沉沉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