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料!燃料要没了!仪表!操纵失灵了!要坠毁了!救命啊——!!”
陈序那凄厉到破音、混杂着无尽惊恐和绝望的日语嘶吼,通过无线电波,毫无保留地传入了两架f-15j飞行员的耳机,也同步传回了后方防空指挥所那充满紧张气氛的大厅。
就在他喊出“坠毁”这个词的瞬间,那架白色的庞巴迪挑战者,如同真的失去了所有控制,机头猛地向下栽去,同时机翼剧烈摇晃,做出了一系列毫无规律、近乎失速的颠簸和偏航动作!这突如其来、毫无征兆的“失控”,把紧紧咬在侧后方的两架f-15j飞行员吓得差点灵魂出窍。
“鬼影一号失控!重复,目标疑似失控下坠!” 长机飞行员急促的声音在自卫队频道里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他们接到的命令是拦截、警告、迫降,可不是击落一架明显是民用飞机、而且飞行员还在喊救命的航空器!如果对方真的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坠毁,那麻烦可就大了!
“保持监视!注意规避!确认其状态!” 地面指挥所里,田所空佐的额头瞬间布满冷汗,对着话筒大吼。他死死盯着雷达屏幕,只见代表庞巴迪的光点高度急剧下降,速度却在诡异的波动,航迹变得杂乱无章。
“他在干什么?真的故障了?还是……伪装?” 田所脑子飞快旋转。如果是伪装,那这演技也太逼真了!那种惊恐绝望的语调,还有这毫无飞行规律的轨迹,不是老练的飞行员根本装不出来!可如果是真故障……在这种高度和海域,一旦失事,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所有人心脏提到嗓子眼的时候,庞巴迪的下坠趋势似乎勉强止住了,但飞行姿态依旧极不稳定,高度还在持续而缓慢地降低,方向却不再是之前命令的二百七十度转向那霸,而是朝着九州岛西海岸的方向,歪歪斜斜地飘去。
“他的高度在持续丧失!速度不稳!可能真的失去了部分操控能力!” f-15j的僚机飞行员报告道,声音紧绷,“他在朝九州方向滑翔!等等……他刚才喊燃油!可能是燃油耗尽加之操控故障!”
燃油耗尽!田所心头一紧。如果真是这样,那对方要求迫降的呼喊可能是真的!他立刻查看庞巴迪预估的燃油情况,结合其从遥远西方飞来的航程,燃油告罄的可能性……确实存在!
“地面,鬼影一号持续朝九州岛方向滑翔下坠,其声称燃油耗尽,请求迫降!我们是否继续执行原指令,引导其前往那霸?” 长机飞行员请示,语气带着明显的疑虑。强行命令一架可能随时失去动力的飞机飞往更远的机场,这等于谋杀。
田所陷入了两难。命令是明确的:引导至那霸机场。那霸机场是军民合用,设施完善,便于控制。但如果飞机真因燃油耗尽在海上迫降甚至坠毁,导致人员伤亡和可能的国际纠纷,这个责任他背不起。可如果允许其就近迫降,万一这是对方的诡计呢?万一他降落在某个偏僻地方,趁机逃跑或造成其他破坏呢?
“询问他,能否维持最低限度操控,选择最近的可用机场迫降!立刻提供宫崎机场或鹿儿岛机场的航向和频率!” 田所最终还是做出了相对保守但更符合“人道主义”和“危机处理”原则的决定。这两个机场都是民用机场,但同样有完善的地面控制和安全力量。
空中,f-15j飞行员立刻将新的指令传达给那架看起来摇摇欲坠的庞巴迪。
“小、小林氏!如果能操控,立刻转向xxx度,前往宫崎机场!!那里有更长的跑道和救援力量!” 飞行员的语气也缓和了一些,带着催促。
然而,耳机里传来的,依旧是陈序那断断续续、仿佛随时会断气的回应:“宫、宫崎?在、在哪里?我、我的导航全坏了……地图……地图看不清楚……燃料警报一直在响……红色!全是红色!我、我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前面……前面好象有陆地……能不能……能不能让我就近降落……哪里都行……求求你们……”
哪里都行?田所在指挥所里听得眉头紧锁。这听起来完全是一个吓破了胆、技术拙劣、只能凭本能查找最近陆地的菜鸟飞行员在绝望中的呼喊。难道真的判断错了?这真的只是一个因为机械故障和愚蠢操作而误入歧途的倒楣蛋?
“查看九州西海岸附近,有没有可供紧急迫降的场地!小型机场,甚至……平坦的公路!” 田所对身边的参谋下令。他需要评估风险。如果对方真的油尽迫降,落在可控局域比落在海里或荒山野岭强。
参谋飞快地操作着电子地图。“报告!九州西海岸,鹿儿岛县和宫崎县境内,符合大型飞机紧急迫降条件的正规机场只有宫崎和鹿儿岛,距离目标当前下滑航迹都有一定距离。至于公路……” 参谋放大了地图,“有一条新修建的、连接鹿儿岛县内几个町的快速道路,xx町至yy町段,尚未正式通车,目前处于封闭测试和养护阶段。该路段笔直,长度约三点五公里,路面平整,宽度……理论上符合大型公务机紧急迫降的最低要求,但从未有过先例,风险极高!”
风险极高!田所当然知道风险极高。但眼下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了。那架飞机的高度和速度都在持续衰减,雷达回波显示其应答机已经关闭,这意味着更精确的数据也难以获取。是赌他能撑到宫崎或鹿儿岛,还是允许他尝试在那条充满未知的公路上迫降?
“询问目标当前剩馀燃油估算和飞行状态!评估其抵达宫崎机场的可能性!” 田所命令道。
空中,f-15j飞行员将问题抛给陈序。
陈序号此刻正“手忙脚乱”地“试图”稳住飞机,同时对着话筒,用带着剧烈喘息的、仿佛下一秒就要晕过去的声音回答:“燃、燃油表……指针已经到红色最底下了……警报一直在响……引擎声音……好象也不对了……我、我感觉不到动力了……宫崎……我看不到宫崎在哪里……前面……只有山和……和一条黑色的路……长条形的……能不能……就那里……”
他巧妙地将“请求”变成了“描述现状和绝望中的本能选择”,把皮球踢回给了对方。
f-15j飞行员迅速将情况汇报。地面指挥所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和快速评估。
技术官根据雷达数据粗略估算,得出的结论是:以目标目前的下滑率和速度,勉强飞抵宫崎机场的概率不足百分之三十,而且随着高度继续降低,撞山风险急剧增加。而那条公路……虽然风险未知,但至少就在其正前方的下滑路径上!
“同意目标尝试在xx快速道路未通车段进行紧急迫降!” 田所最终咬着牙,下达了命令。
他同时补充,“命令地面警察、消防、急救力量立刻赶往该路段两端进行封锁和待命!空中力量继续监视,提供必要的引导和警告!一旦发现其迫降企图有诈,或降落后有异常举动,授权采取一切必要手段!”
命令层层下达。九州岛西海岸,警笛声开始在各个町的宁静道路上响起,消防车和救护车拉响警报,朝着那条尚未对外开放的崭新公路飞驰。
空中,两架f-15j也调整了姿态,不再强行逼迫转向,而是改为在庞巴迪两侧上方伴飞监视,并通过无线电,开始生硬地引导陈序识别那条作为“跑道”的公路。
“目标,我是日本航空自卫队。在你前方约十五公里处,有一条南北走向的深色带状公路,那就是xx快速道路未通车段。我们将引导你对准该路段。注意,该路段并非正规跑道,存在未知风险,迫降后果自负!现在,跟随我的指令,调整航向至一八五,保持下滑率……”
陈序一边听着对方飞行员那严肃得不带丝毫感情色彩的引导指令,一边在脑海里和系统飞速交流。
“系统!燃油真实情况!那条路到底行不行!”
“剩馀燃油仅能维持约八分钟平飞,或一次进近失败后复飞的馀量。下方目标公路参数已扫描:长度三千六百二十米,宽度二十八米,沥青路面平整度良好,双向六车道设计,中央无隔离带但有轻微凸起。道路两端及两侧有少量施工遗留设备和隔离墩,需要精确规避。迫降成功概率,在宿主完美操作及本系统辅助下,评估为百分之六十二点三。” 系统给出了冰冷但清淅的数字。
百分之六十二点三!不到三分之二的生还几率!陈序的心猛地一沉。这比他预想的还要低!但看看燃油表那已经触及红线底部的指针,感受着发动机那似乎真的开始变得无力的呻吟,他知道,自己别无选择。
宫崎机场太远,去了就是死路一条。海上迫降,以他这半吊子技术和受伤的身体,生存率恐怕比这还低。眼下这条黑灰色的“陆地跑道”,已经是绝境中唯一可能抓住的稻草。
“赌了!” 陈序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眼中闪过狠色。他不再需要表演那种极致的恐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专注和冷静。他握紧操纵杆,开始严格按照系统给出的、比f-15j飞行员引导更为精细的数据,调整飞机的姿态、速度和下滑道。
“收到……我在尝试……请、请继续引导……” 他对着话筒,声音依旧沙哑,但少了些哭腔,多了点竭力控制的颤斗,这反而更符合一个濒临绝境者试图抓住最后生机的状态。
白色的庞巴迪,在两架灰绿色战斗机的“护送”下,象一只受了重伤、拼命查找落脚点的白色大鸟,拖着越来越沉重的身躯,朝着下方那条蜿蜒在翠绿丘陵间的、笔直而崭新的黑色“丝带”,义无反顾地俯冲下去。
地面上,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红蓝闪铄的灯光打破了乡村公路的宁静。
警察迅速在公路两端拉起了警戒线,消防车和救护车停在稍远处,救援人员紧张地望着天空,看着那三个越来越大的黑点。闻讯赶来的当地居民和记者被挡在封锁线外,伸长脖子,举起手机,记录着这前所未有的一幕。
空中,f-15j飞行员看着高度表上不断减少的数字,以及那架庞巴迪虽然勉强但异常执着地对准公路的姿态,心中的疑虑并未完全消除,但也不得不承认,这看起来真的象是一次教科书级别的、绝望下的紧急迫降程序。
“高度五千……四千……三千……目标,保持姿态,注意速度,你对准路了……两千……一千五……起落架!放下起落架!” 飞行员的声音也带上了一丝紧张。
陈序的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他全部的精神都凝聚在双手和双脚上,感受着气流的每一点变化,听着系统在脑中精确到厘米的提示。
“起落架放下……襟翼设置……速度……再减一点……好,保持……注意右侧有障碍物阴影,左偏两米……”
机轮下方,那条黑色的公路已经清淅可见,甚至可以看清路面崭新的反光标志和两侧黄色的隔脱机。它看起来那么窄,那么短,象一条脆弱的玩具跑道,等待着钢铁巨鸟的致命亲吻。
是生,是死,就在这接下来的几十秒内。
陈序屏住了呼吸,眼中只剩下那条越来越近、越来越大的黑色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