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馥其实知道。
陆笑麟长久以来的愿望,就是让她刮目相看。
男人在掌控。
男孩在证明。
她总是看到陆笑麟男孩的一面,向往陆斯年的成熟和从容,却没想过孩子气和成熟并不矛盾——陆笑麟短暂的一生并不是时时刻刻都在冒险,他也会三思而后行,他的暴戾和慷慨,从来只跟她关联。
“你哭什么……”
陆笑麟的声音顿时变得压抑,“谁又惹你了?”
“没人惹我。”林馥擦干眼泪,“看到你能跑能跳,喜极而泣。”
“……”
他狭起眼睛。
身上那股意气风发,消失殆尽。
林馥注意到男人脖颈的银色项炼,伸出手。
陆笑麟在她碰到前将项炼塞进领口。
林馥还是不肯作罢,甚至想掀开衣服,一探究竟。
“做什么?”
陆笑麟问。
“看看项炼,有点眼熟。”
“眼熟个屁。”陆笑麟突然混帐,“明明是想看我奶。”
嗯?
林馥被硬控,一时之间有很多话想说,但是一句也说不出口,最后哎哟一声,一只玉白小手化身老虎钳,拧住某人骼膊顺时针旋转:“陆笑麟!!!”
……
“闹够了没,睡去吧。”
陆笑麟打开手机看时间,催促她。
林馥说天都要亮了,睡什么,不如吃完早饭再睡,省得饿肚子。
很有道理,无法反驳。
陆笑麟出去,等她换好衣服,然后穿上沾染女人体温的花衬衣,两人一起来到二楼靠窗的小厨房。
有时想热杯牛奶,吃点宵夜,就在这弄。
林馥没有深更半夜叫人起床伺候的习惯,林春山说过,人如果从作践别人的事上获得乐趣,迟早会变成禽兽。
她烧水煮面。
陆笑麟摆出平底锅煎蛋,他比她更熟悉小厨房的布置。
林馥明明不吃茼蒿菜,偏偏煮了一堆,塞在陆笑麟碗里,视觉效果挺震撼的,像座小山。
陆笑麟说他前世是头牛,这辈子才这么吃。
“你在外面肯定没有好好吃蔬菜,多吃点,小心便秘。”
“……”
林馥夹出罗氏虾,腾出手剥壳。
这本来是用来做泰餐的,可惜陆笑麟不爱吃冬阴功汤的调味。
虾个头挺大,去掉头,肉还是很多。
她剥了三只,三只都摆到陆笑麟碗里。陆笑麟也不是省油的灯,剥了六只,六只都送给林馥。
这是什么?
双倍奉还?
……
林馥看着碗里的虾山,“我又不是猪。”
陆笑麟吃了一口茼蒿菜:“我难道又是牛?”
最后林馥的面没吃完,陆笑麟拿过她的碗,两筷子捞干净,连汤都端起来喝掉。
陆斯年这么做,林馥觉得恶心。
陆笑麟这么做……算了,可能是真饿。
太阳升起。
晨光熹微。
陆笑麟饭饱神虚,眼中的睡意渐浓。说着话呢,林馥一转头的功夫,男人双手环抱,歪着脑袋睡着了。
看来这些天睡不好的不止林馥。
林馥拿来急救箱,找出碘伏和创口贴,侧身帮忙处理鼻梁的伤口。
她的呼吸很轻。
陆笑麟的呼吸更轻。
陆斯年从楼上下来。
一边整理袖口,一边抬表看时间。
快节奏踢踏的脚步骤然刹住。
熹微的晨光里,白色半圆拱顶窗前——
陆笑麟身穿紫底的花衬衣,抱手歪坐餐椅,吃过的面碗摆在岩板餐桌,仍有热气袅袅上腾。
林馥长发未绑,如瀑倾泻,像只采蜜的蜂鸟,两手悬空,探身亲吻陆笑麟的脸颊。
他们的剪影落在地上,象是电影的结局。
陆斯年太阳穴突突跳动。
他想:林馥亲自下厨,煮面给陆笑麟吃。
他又想:今天还有一堆积压的文档要处理。
他想:林馥主动亲陆笑麟。
他又想:早上两场会议都很重要,一场也推不掉。
……
陆斯年扣紧袖子,没事人一样来到室外。
司机伸手,象往常一样接包。
陆斯年一言不发,突然转身离开,公文包扔到地板,系好的袖口再次解开。
等回到二楼,袖口已经卷到小臂。
他冲到那扇该死的半圆顶窗前,一把拎住陆笑麟的衣领,将人提起来。
“哥?”
陆笑麟困倦地睁开眼。
陆斯年不由分说,一拳砸到弟弟脸上。
陆笑麟啐了一口。
在陆斯年二次抡拳时,一把握住。
“你要跟我打?”陆笑麟问。
陆斯年说:“畜生。”
林馥抱毯子出来:“你们在做什么?!”
……
陆斯年收回拳头。
一缕头发狼狈地滑到额前。
他象一块熊熊燃烧的冰,诡异且不合常理,比在周逸公寓看到两人衣衫不整从卧室出来时,还要激动。
“为什么偏偏是这?”
陆斯年问了一个莫明其妙的问题。
林馥表情充满疑惑。
因为陆斯年这句话是冲她说的。
“为什么偏偏是这,你说话,林馥!!!”
男人转过头,半张脸恶鬼似的面向林馥,整个人几乎是怒吼,跟他一贯冷静的行事作风相悖。
林馥缓步后退。
陆斯年看起来很危险。
陆笑麟按住他:“吼什么,我没聋。”
陆斯年推开许久没见的弟弟,捂住额头,顿了顿,又神色凄苦地看向走廊尽头的林馥——她满身戒备,像看精神病。
哦,原来疯的是他。
陆斯年在事态失控前快步离开。
……
“我哥怎么回事?”
陆笑麟触摸颧骨,指尖有血。
他出去一趟受的所有伤加起来,都没有这一拳重。
还得是亲兄弟下手狠。
林馥再次打开急救箱,帮忙处理伤口,“谁知道,估计该去精神科挂号了。”
陆笑麟哦了一声,“更年期?”
林馥面无表情,“那得看男科。”
陆笑麟被逗乐了。
林馥捏住男人嘴角,没好气道:“不准笑。”
话说陆笑麟挨揍的地方,好象是她刚刚偷亲的位置……
陆斯年问的话什么意思?
什么叫偏偏在这?
……
陆斯年来到公司,草草处理完文档,将今天的会议全部延期。一个人待在办公室,谁也不见。
蒋俊汇报工作。
好说歹说,总裁办公室的门才打开。
陆斯年的状态把他吓一跳。
蒋俊试探道:“昨天熬大夜?”
陆斯年没接话,问他要说什么。
蒋助理打开文档夹,精心准备的ppt没敢用,就在那播音员似的,站成一根电线杆,汇报子公司上一年度的情况。
整体来说,是喜报。
经营蒸蒸日上,利润再创新高。
但陆斯年脸上看不到一点喜色。
做完正事,蒋俊主动打开雪茄盒,“陆总,来一根吧,我再也不劝你戒烟了。”
这脸色,看起来是死是活都分不清。
陆斯年没头没尾,喃喃低语:
“她不止要踢开我,还要逼疯我。”
蒋俊不知道发生什么,只能用约定俗成的句子安慰。
包括但不限于“女人是这样的”、“付出真心的人最受伤”、“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头发甩甩,下一个更乖”。
陆斯年脸色变得更难看。
蒋俊这才意识到说错话——
他这堆话,应该拿去安慰“绿得发光”的林馥,而不是“搞出人命”的陆斯年。
“不会吧,林小姐这么快就想开找下一个了?”
蒋助理的语气甚至有几分不敬业的佩服。
陆斯年笑了。
“你也觉得我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