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挂断后,听着听筒里传来的忙音,温清凝仿佛被抽走了全身力气,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冰凉的床沿。
市区。
他已经回去了。
这么快,这么决绝。
昨晚那个带着痛楚的吻戒,那句“需要冷静”,原来就是最终的告别。
冰冷的绝望像潮水般淹没了她,她蜷缩起身子,将脸埋进膝盖,整个世界都失去了声音和颜色。
姥姥在门外,将屋里温清凝的沉默与压抑的啜泣听得清清楚楚,心里又急又疼,却又不知该如何劝解。
她叹了口气,摇摇头,轻手轻脚地退开,走到院子里,想借着收拾杂物的由头透透气,也理理纷乱的思绪。
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村口的方向,姥姥的动作顿住了。
那里不知何时停了一辆车,黑色的,样式看起来低调,但那流畅的线条和沉稳的气场,一看就价值不菲。
姥姥眯起眼仔细瞧了瞧,心里咯噔一下:这车,不是小季上次开来的那辆高大的“库里南”。
难道……是别人?
可这穷乡僻壤,谁会开这么好的车来?
一个念头隐隐浮现,让姥姥的心跳加速了几分。
她不敢确认,又怕是自己老眼昏花看错了,空欢喜一场。
她心不在焉地回屋做了点零活,可心思全系在村口那辆车上。
隔一会儿,她就忍不住找个借口到院门口张望一下。
那辆车,就那么静静地停在那里,像一头蛰伏的黑色猎豹,没有丝毫要开走的迹象。
一次,两次,三次……姥姥心里那份猜测越来越强烈。
一种潜意识里的直觉告诉她,车里坐着的人,八成就是季思寒!
那孩子,根本就没回什么市区!
他撒谎了!
他为什么要撒谎?
是不是和温清凝之间,还有转圜的余地?
这个念头让姥姥既心疼又升起一丝希望。
她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放心不下,裹紧了棉袄,拄着拐杖,一步步慢慢地朝着村口那辆车走去。
雪后的村路有些湿滑,姥姥走得很慢。
当她终于靠近那辆黑色的轿车时,能透过覆着一层薄霜的车窗,隐约看到驾驶室里坐着一个模糊的人影,正低着头,一动不动。
姥姥深吸一口气,抬起有些颤抖的手,轻轻敲了敲驾驶座的车窗。
“叩、叩、叩。”
声音在寂静的清晨显得格外清晰。
车窗应声缓缓降下。
当看清驾驶座上那张带着明显疲惫、眼下泛着青黑、下颌冒出胡茬却依旧难掩俊美的脸时,姥姥悬着的心一下子落回了实处,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疼惜。
果真是季思寒。
季思寒显然没料到敲窗的会是姥姥,眼中闪过一丝来不及掩饰的惊讶和慌乱。
他几乎是立刻解开了安全带,迅速推开车门下了车。
“姥姥,您怎么出来了?”
“天冷,快上车。”
他声音沙哑,带着一夜未眠的浓重鼻音,一边说着,一边毫不犹豫地拉开了宽敞的后座车门,并细心地用手护在车门顶上,生怕姥姥碰着头。
这个细节,足见他对姥姥身体的在意和发自内心的尊重。
姥姥看着这孩子明明自己一身狼狈、情绪低落,却还首先顾及着她的身体,心里更是软得一塌糊涂。
她叹了口气,依言坐进了温暖的车厢。
季思寒轻轻关好车门,才绕回驾驶座,重新坐了进去。
车内空间宽敞,暖气开得很足,但气氛却有些凝滞。
姥姥侧过身,看着季思寒紧绷的侧脸和紧握方向盘的、指节泛白的手,满是皱纹的脸上写满了担忧,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用最温和的语气,问出了那个盘旋在心口的问题:
“小季啊……”
姥姥的声音带着老人特有的慈和与小心翼翼:“你跟姥姥说句实话,你和凝凝……到底怎么了?”
“是……分手了,还是……只是在闹矛盾啊?”
这个问题,直白而尖锐,却也是所有问题的核心。
姥姥的目光慈祥而通透,仿佛能看进季思寒挣扎的内心深处。
季思寒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他垂下眼眸,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其中翻涌的痛苦与迷茫。
他该怎么回答?
说分手?
可他从未想过真正结束。
说闹矛盾?
可那长达数月的冷战和昨晚她冰冷的沉默,又岂是“矛盾”二字可以概括?
他的沉默,和他周身散发出的那种深切的疲惫与伤痛,让姥姥的心也跟着揪紧了。
看来,这两个孩子之间的问题,远比她想象的还要严重。
但她能感觉到,季思寒心里,是有温清凝的。
否则,他不会像个找不到家的孩子一样,在这冰天雪地里,独自在村口守一整夜。
车窗内外,是两个同样为情所困的年轻人,和一个试图用慈爱弥合裂痕的老人。
雪后的村庄安静祥和,而这辆豪车之内,正在上演着一场关乎两颗心是否还能重新靠近的、无声的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