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拉利的引擎在公路上发出无意识的轰鸣。
沉幼楚麻木地开着车。
她输了。
这几天,她发疯似地跑遍了她和林凡所有去过的地方。
那个烟雾缭绕的咖啡馆、那个吃“鸭腿饭”的沙县小吃、大学城的后街……
她甚至开了三百公里,去了那个他们曾经在出租屋里开玩笑说“等我们有钱了就去那里看日出”的东海岸悬崖。
什么都没有。
只有电台里,那条由她自己发布的、悬赏一千万的寻人启事,在用冰冷的声音,一遍遍地嘲笑着她的无能和愚蠢。
(“他走了……”)
(“他真的……一个人,找地方……静静地……等死了……”)
她那颗高傲的心,已经被这股灭顶的悔恨和绝望,彻底碾碎了。
她浑浑噩噩地开着车,没有回自己那空荡荡的豪宅,而是鬼使神差地,又一次停在了那栋老旧的公寓楼下。
——那个“机房”。
那是他最后待过的地方。
她没有落车,只是熄了火。
“咔。”
她从手套箱里,拿出了一瓶喝了一半的威士忌,拧开,狠狠地灌了一口。
辛辣的酒液灼烧着她的喉咙,却丝毫无法麻痹她心脏的剧痛。
她就这么坐在车里,仰着头,痴痴地望着楼上那扇漆黑的、毫无人气的窗户。
(“……林凡……”)
(“……求求你……”)
(“……你再……再把灯打开一次……好不好?”)
(“……哪怕……哪怕是幻觉也行……”)
酒,越喝越多。
她的意识,开始模糊。
车窗外的路灯,在她的泪眼中,晕开了一团又一团的光斑。
她太累了。
她趴在方向盘上,半醉半醒间,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出租屋的下午,那个男人揉着她的红发,笑着说:
(“幼楚,你负责改变世界。”)
(“我……我负责帮你实现它。”)
“……傻瓜……”她喃喃着,眼泪又一次决堤。
就在她即将彻底失去意识的时候——
一个模糊的、高大的身影,晃晃悠悠地,从街角走了过来。
那身影……
那走路的姿势……
那插着兜、一副吊儿郎当的侧影……
沉幼楚的瞳孔,猛地一缩!
(“……林凡?”)
不……不可能……是幻觉……是酒喝多了……
她拼命地眨着眼,想看清那个身影。
而那个身影,没有半分尤豫,径直走到了公寓的门禁前,熟练地按下了密码。
“……”
沉幼楚的心脏,在这一刻,停止了跳动。
是……是……
是他!!!
他没死?!
他回来了?!
“轰——!!!”
一股比酒精上头快一万倍的、混杂着狂喜、震惊和难以置信的肾上腺素,瞬间冲垮了她的理智!
她甚至忘了自己是怎么打开车门的!
她连滚带爬地从车里冲了出来,高跟鞋都跑掉了一只!
“林凡!!!”
……
林凡刚按完公寓的门禁密码,正搓着手,期待着今晚的“网吧包夜”。
(“不知道那台工作站打lol,能不能开全特效……冰箱里的红牛应该还没过期……”)
他刚准备推门——
“林凡!!!”
一声凄厉的、仿佛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夹杂着哭腔和酒气的尖叫,从他身后猛地炸响!
林凡的后背当场就僵住了。
他那“乐子人”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我……我操?!”)
(“这……这声音……?!”)
他缓缓地、极其僵硬地转过身。
然后,他就看到了那个他这辈子都不想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看到的女人。
沉幼楚,象一个刚从酒缸里捞出来的、披头散发的疯子,正赤着一只脚,满脸泪痕地,发疯似地朝他冲了过来!
“我……我不是……她不是‘下线’了吗?!”
林凡的大脑当场宕机!他甚至都忘了躲!
“砰!”
沉幼楚象一颗出膛的炮弹,结结实实地撞进了他的怀里!
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那双骼膊像铁钳一样死死地勒住了他的腰,仿佛要把他嵌进自己的身体里!
“林凡!林凡!!真的是你!!”
“你这个傻瓜……你为什么要走……你为什么要丢下我……呜呜……”沉幼楚在他怀里语无伦次地哭喊着,酒精和巨大的悲喜交加,让她的大脑根本无法正常思考。她只知道,她“快死了”的林凡,回来了!
“你他妈先给我松手!”林凡被她勒得快喘不过气了。
“我不松!我再也不松手了!”沉幼楚疯了一样地摇头,
她语无伦次,整个人都在剧烈地颤斗,不知道是因为激动,还是因为酒精。
“你没死!你没死!呜呜呜……”
她猛地抬起头,那张沾满了泪水、鼻涕和酒气的脸,拼命地往他脸上凑,那双通红的、迷离的眼睛,正疯狂地、绝望地,试图确认眼前这个人的真实性。
“你……”
她的目光,终于对焦了。
她看清了。
她看清了林凡那张英俊的、健康的、红润的脸。
看清了他那身崭新的、一丝不苟的阿玛尼西装。
最重要的是……她看清了他那双……充满了“震惊”、“茫然”、“卧槽你怎么在这里”的、活灵活现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哪里有半分“垂死”的虚弱?!
“……”
“……”
沉幼楚所有的哭喊、所有的狂喜、所有的动作……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她那颗因为狂喜而爆炸的心脏,又因为这股“被欺骗”的巨大冲击……猛地停跳了。
酒精……
疲惫……
绝望……
狂喜……
以及最后这一下……颠复性的“震惊”……
“呃……”
沉幼楚的眼睛缓缓向上翻去。
她那勒住林凡的骼膊,无力地滑落。
在林凡那“见了鬼”的目光中,这位身价百亿、刚刚还在全城通辑他的“火焰妖姬”……
“扑通”一声,软绵绵地、不省人事地,晕倒在了他的脚下。
“……”
林凡站在原地,低着头,看着地上那个醉得不省人事、还赤着一只脚的女人。
又抬头,看了看那扇近在咫尺的、通往“网吧”的大门。
他沉默了足足十秒钟。
“唉……”
一声发自灵魂的、无比疲惫的叹息,回荡在空旷的楼道里。
“……我的‘网吧包夜’……又他妈的……泡汤了。”
林凡黑着脸,低头看着这个像八爪鱼一样挂在自己脚边、人事不省的女人。
他现在是一个头两个大。把她扔在这里?明天早上绝对上社会新闻。带回柳如烟的豪宅?那更是自寻死路。
“操!”
他认命地叹了口气,从沉幼楚那名贵的爱马仕包里翻出了钥匙,打开了“机房公寓”的大门。他连拖带拽,把这个醉得象一滩烂泥的女人弄了进去,“砰”的一声,毫不怜香惜玉地把她甩在了卧室那张小床上。
床垫的弹起,让她那身火辣的红色连衣裙因为姿势而掀起了一角,露出大片雪白。
林凡站在床边,看着她那张因醉酒而泛起红晕、毫无防备的绝美脸蛋,心里的邪火“噌”的一下又冒了出来。
(“就是这个女人,敢放老子spy的鸽子?”)
他的笑容缓缓浮现。
“呵,”他低声笑了起来,“上次的‘芙宁娜’你没穿成,这次……就当是利息,先补回来吧。”
他俯下身,搂住了她,那股混合着高级香水和威士忌的香气扑面而来。
“唔……”
沉幼楚那双迷离的媚眼,突然闪过一丝清明。
是她最熟悉的、属于“他”的气息。
是“他”回来了!
“他”没有死!
“他”原谅她了!
一股狂喜瞬间淹没了她所有的理智,她甚至主动迎了上来,那双藕臂勾住了林凡的脖子,声音沙哑得可怕:
“……林凡……我……我好想你……”
她刚一开口,一股混合了酒精、悔恨和胃酸的洪流,再也压抑不住。
“唔呕——!!”
一股混杂着酒精和胃酸的、极其反人类的洪流,没有丝毫预兆地,从沉幼楚的口中喷涌而出!
“噗——!”
林凡那张帅气的脸,和他那身价值不菲的阿玛尼西装,被淋了个结结实实。
“……”
林凡保持着那个俯身的姿势,僵住了。
温热的、黏稠的、气味感人的液体,正顺着他的下巴“滴答、滴答”地往下流。
三秒钟后。
“我的阿玛尼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响彻了整个公寓。
……
半小时后,浴室的水声停了。
林凡黑着一张脸,裹着浴巾走了出来。他那身阿玛尼西装,已经变成了一堆“生化垃圾”,被他嫌弃地扔在了卫生间的角落。
他需要衣服。
他走进卧室,看了一眼那个已经睡得象死猪一样的女人,强忍着恶心,拉开了衣柜。
衣柜里,全是那个“程序员林凡”的衣服。
(“……没一件能穿的。”)
他翻了半天,最后还是认命地……从里面拎出了一件最干净的、洗得发白起球的格子衫和一条运动裤换上。
他看着镜子里那个土里土气、活象个刚毕业大学生的自己,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走到客厅,再也不想看卧室一眼,在那张昂贵的电竞椅上一躺,闭上眼,就这么窝囊地睡了过去。
……
第二天清晨。
沉幼楚在一阵宿醉的剧痛中醒来。
“呃……头好痛……”
她睁开眼,入目所及,是自己那张沾满了秽物的床。
(“我……我吐了?”)
她嫌弃地坐起身,感觉自己快要臭死了。
就在这时,她听到了客厅里传来了轻微的“咔哒”声,还飘来了一股……烤面包的香味?
(“……林凡?!”)
她猛地想起了昨晚那个模糊的身影!
(“他……他没走?!他……他回来了?!”)
一股狂喜瞬间淹没了她所有的不适!
她甚至都顾不上自己身上的狼狈,连滚带爬地冲出了卧室!
“林凡!!”
她冲进客厅,一眼就看到了!
那个背影!
那个正站在烤面包机前、穿着那件她无比熟悉的、洗得发白的格子衫的背影!
是他!是他!
那个她以为“静静死去”的男人!他还活着!
“林凡!你没走!!”沉幼楚的眼泪“唰”的一下就涌了出来,她哭着,笑着,象个疯子一样扑了过去!
她张开双臂,就想从背后死死抱住这个失而复得的“奇迹”!
“啪。”
男人听到了声音,端着一片烤焦的面包,缓缓地转过了身。
沉幼楚那“熊抱”的姿势……
僵在了半空中。
(“……”)
她脸上的狂喜、激动、失而复得……所有的表情,都凝固了。
眼前的男人……
他穿着“林工”的衣服。
他的脸……也和“林工”有七八分相似。
但是……
那双眼睛!
那双正带着起床气、极度不耐烦、甚至还有一丝“你谁啊”的嫌弃的眼睛……
这……
这不是她的林凡!这不是那个温柔、木纳、看她时永远带着包容的“林工”!
这是一个陌生人?!
沉幼楚的血液,瞬间凉透了。
她那股劫后馀生的狂喜,瞬间变成了“被入侵”的惊恐!
她猛地后退一步,双手下意识地环抱住自己,飞快地检查了一下——衣服……还在,虽然很脏,但很完整。
她暂时松了口气,但那双漂亮的媚眼里,瞬间充满了冰冷的、属于ceo的警剔和杀意。
“你是谁?”
林凡正宿醉未醒,又被这女人昨晚一通折腾,心情差到了极点。他啃着焦面包,含糊不清地开口了:
“我是谁?你一大早就在问这种哲学终极问题?”
他喝了口凉水,一脸不爽地靠在机柜上:“我叫林凡。”
“林凡?”
沉幼楚听到这个名字,先是一愣,随即,她那张因宿醉而苍白的脸上,猛地泛起了一股被愚弄的怒火!
“呵……”她气笑了,“演得全套啊。”
她猛地想起了那条“一千万悬赏”的寻人启事!
“是不是在电视上看到了悬赏?”她冰冷地嘲讽道,“特地找个长得差不多的,也起名叫林凡,来骗那一千万的?”
“你以为我是傻子吗?!”
“……”
林凡啃面包的动作停住了。
(“……我操?”)
他眨了眨眼,终于反应了过来。
(“……系统……又开始屏蔽我的身份了?”)
(“我现在在这个疯女人眼里是个‘冒牌货’?”)
他无语地叹了口气,烦躁地抓了抓那头乱发:“睡了一觉起来,自己是谁还得看手机!”
他从那堆“生化垃圾”(阿玛尼西装)里,翻出了自己的破手机。
刚一开机——
“嗡嗡嗡嗡嗡——!!!”
林凡的脸都麻了。
而就在他麻了的这一秒,手机屏幕一闪,【老婆】(柳如烟)的电话又一次,锲而不舍地打了进来!
林凡手一抖,差点把手机扔进咖啡杯里!
他手忙脚乱地按下了接听键。
“喂?喂?老婆?”
“……”
电话那头,是死一般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林凡甚至能听到柳如烟那压抑着滔天怒火的、冰冷的呼吸声。
“老……老婆!”林凡的求生欲瞬间拉满,他急中生智,开始疯狂找补,“我昨天手机没电了!真的!刚充上电!我马上回去!我……”
“……哼。”
一声冰冷到极点、不带一丝感情的轻哼,从听筒里传来。
“嘟。”
电话被挂断了。
“……”
(“这比‘捉奸在床’还刺激……”)
他看了一眼通讯录,【老婆】(柳如烟)的名字,正鲜红地、牢牢地钉在置顶第一位。
“喂!”
沉幼楚冰冷的声音打断了他的绝望。
林凡回过神,看着眼前这个还一脸“你这个骗子”表情的女人,火气也上来了。
“我才要问你干嘛!”
他指着沉幼楚,开始恶人先告状:“我就是路过,你这个疯女人就冲了过来,抓住我就喊什么‘终于找到你了’就把我往这里拖!莫明其妙!”
他指了指自己身上那件土掉渣的格子衫。
“然后!你他妈还吐了我一身!”
他又指了指墙角那堆“阿玛尼”的残骸:“那是我新买的阿玛尼!全毁了!我只能从衣柜里随便找了件这个穿!你现在还问我是谁?!”
“……”
沉幼楚的表情僵住了。
她迷迷糊糊地,好象……依稀……是记得……自己昨晚好象是抓住了什么人……然后……然后好象是吐了……
她看了看林凡那张写满了“愤怒”和“嫌弃”的脸,又看了看地上那堆沾满了呕吐物的西装……
她的脸,瞬间爆红。
“我……我……”她羞愧得无地自容,“对不起……我……我昨晚喝多了……我……我认错人了。”
她还是有点不信,狐疑地看着他:“你……你真叫林凡?”
林凡现在只想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回去面对那个主线的修罗场。
他懒得废话,从那堆西装里翻出了自己的钱包,掏出身份证,“啪”的一声拍在了桌子上。
沉幼楚将信将疑地拿了起来。
【姓名:林凡】
她看着身份证上的照片,又抬头看了看眼前这个男人。
“……”
“……真巧。”她喃喃道,脸上的尴尬又多了几分。
“不光名字一样,”她小声嘀咕着,“连长得……都跟我那个失踪的员工……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