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一个倒下。
把人拖进草丛。
跟上队伍。
“咚。”
又一个倒下。
那老军侦说,他就这么“咚”了一路,像放羊一样,在雾里遛了那帮毒贩快一公里。
直到他“咚”了九个。
剩下最后三个毒贩,回头一看,发现兄弟们全没了,只剩下一个提着滴血木棒的“恶鬼”站在雾里。
那三个毒贩当场就崩溃了,疯了一样开枪。
老刘看着眼前这五具战利品,再想想刚刚消失在雾气中,回去又干一票的陆宁……
“妈的……”老刘的声音都在颤斗。
“那个老军侦,是拿着木棒子……陆宁……陆宁他妈的是空手在遛啊!”
……
老刘那只独眼,死死地盯着地上那五堆战利品。
那五把黑星手枪,像五只毒蝎子,趴在背包上。
那五个昏迷不醒的毒贩,每一个都意味着一份天大的功劳。
可老刘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胸口堵得慌,一股邪火“噌”地一下就窜到了天灵盖!
想起了那个只在依康老一辈警察嘴里流传的、近乎神话的传说。
“大雾遛毒”。
十几年前,也是这样伸手不见五指的大雾。
一个刚从大军区调过来的军侦,一个人,一根木棒。
那小子也是个愣头青,仗着艺高人胆大,在雾里跟一队十二人的运毒团伙玩起了老鹰捉小鸡。
“咚。”
“咚。”
“咚。”
他就这么跟在队伍最后面,一棒一个,一棒一个。
据说,当他“咚”倒第九个,前面那三个毒贩回头时,看到的不是警察,而是一个浑身是血、拎着一根断裂木棒、在雾里咧嘴笑的“恶鬼”。
那三个毒贩当场就疯了,两个跪地磕头求饶,一个直接吓尿了开枪乱打。
最后,那个军侦是活着回来了。
背着“一等功”的嘉奖令,在医院足足躺了一个月,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打报告,调去了内陆,再也没回过边境。
用那个军侦后来的话说:“老子是人,不是神。
那种活,干一次,命就丢了半条。”
那个军侦,好歹是拿着木棒。
那个军侦,好歹是被逼到那份上了!
可陆宁呢?!
“他妈的!”
老刘猛地回头,那只独眼红得象要滴血,死死瞪着那十个还处于“大腿真粗”兴奋状态的队员!
“你们十个!
就他妈的站在这儿!
看着他一个人!
又钻进去了?!”
老刘的声音嘶哑,象一头被激怒的老狮子,那吼声几乎要穿透这浓浓的大雾!
十个队员被吼得一哆嗦,一个个低下了头。
“刘……刘哥……陆副队他……他让我们看好东西……”那个借纸的队员小声辩解。
“看个屁!!”老刘一脚踹在旁边的一棵树上,震得树叶哗哗往下掉,“东西重要还是人重要?!”
“我们是警察!
是刑警!
不是他妈的个人英雄!”
老刘指着那十个队员的鼻子,破口大骂:
“你们当这是拍电影啊?
一个人挑翻一个团伙?!”
“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
警察办案,讲的是团队!
是配合!
是出了事,小的顶不住,老的上!
老的顶不住,把天捅破了,还有上面高个的顶着!”
“一个人逞英雄?
那叫独狼!
在咱们这行,独狼死得最快!”
老刘越骂越气,越骂声音越抖。
“浑身是铁,他能打几根钉儿?!”
老刘的独眼里,泛起了一层水雾。
想起了出发前,伍进那张苦大仇深的脸,拍着他的肩膀,一字一句说的话:
“老刘,你经验足,帮我盯紧点。
陆宁那小子……别让他玩脱了。”
“我不管你们抓多少人,立多大功,我只有一个要求!
带出去多少人,一个不少,给老子囫囵个儿带回来!”
“你们他妈的……”老刘指着那十个队员,手都在抖,“你们是想让老子回去,给伍进交一具尸体吗?!”
十个队员,一个个被骂得面红耳赤,连大气都不敢喘。
老刘不是在开玩笑。
在依康当警察,“牺牲”这个词,离他们太近了。
老刘骂着骂着,突然不吭声了。
那只独眼,茫然地看着陆宁消失的方向。
其实,老刘心里比谁都清楚。
陆宁不是在逞英雄。
这个才23岁的副大队长,心里藏着的事,比这雾还浓。
老刘忘不了,小马追悼会后,陆宁一个人蹲在角落,假装看风景,却把一整包烟、一整瓶酒,悄悄塞进了小马的祭品堆里。
也忘不了,陆宁前几天抓那两个持枪逃犯时,嘴里嘟囔的那句:“要是早点抓到就好了……”
陆宁把小马的死,也算了一部分在自己头上。
他在内疚,在自责。
这个年轻人,是想用这种不要命的方式,扛起整个刑警队,扛起那些牺牲队友的命。
“妈的……”老刘使劲抹了一把脸,那粗糙的手掌上满是湿润。
“都他妈给老子动起来!”
老刘一把抓起自己的九二式手枪,又从地上那堆战利品里,拎起一把五四式,插在后腰。
“咱们依康刑警,什么时候沦落到,要让一个二十出头的娃娃,一个人在前面拼命,咱们这群老家伙在后面捡功劳了?!”
“啊?!”
“遗书在队里的保险柜都快堆不下了!
一个个的,还他妈怕个球?!”
“全都有!”老刘深吸一口气,用对讲机爆吼出声:
“十个人!
给老子散开!
间隔六百米!
拉开一张网!
往陆宁消失的方向,给老子搜!”
“都给老子把招子放亮点!”
“听好了!
碰上毒贩子,先他妈给老子喊话!
能不打,先别打!”
“要是碰上陆宁……也他妈给老子先喊话!
问问他,第三波是公的还是母的!”
“谁他妈敢不喊话就乱开枪,不管打着的是毒贩子还是咱们自己人,老子回去就崩了他!”
“出发!”
“是!”
十名队员,象是被注入了灵魂,瞬间散开,像十把尖刀,义无反顾地扎进了那片白色的混沌之中!
营地里,那两个留守的武警听着这边的动静,面面相觑。
“班长……这帮刑警,疯了?”
“他娘的……”武警班长吐了口唾沫,一把抓起自己的九五式步枪,“这帮片儿警都敢玩命,咱们还缩着?”
“走!
跟上!
看看这帮疯子到底要干啥!”
“哈哈哈,好嘞!”
两名武警战士,背着那标志性的九五式步枪,笑骂着,也追着老刘他们的脚步,冲进了茫茫大雾。
……
“轰隆——嗡——”
五辆老旧的越野车,象是喝醉了酒的野牛,在凌晨的浓雾中,沿着那条几乎看不清的土路疯狂疾驰。
领头的是一辆三菱帕杰罗,车头凹进去一大块,右边的大灯只剩个黑窟窿。
开车的司机猛打方向盘,车轮卷起半迈克尔的泥浆,“哐当”一声,车屁股擦过一颗大树。
又硬生生掰了回来,险些一头扎进旁边的水田里。
车上没人尖叫,也没人骂娘。
二十多个便装汉子,一个个神色冷峻,身上那股子血腥味混杂着廉价烟草和泥土的腥气,几乎要凝成实质。
他们就是龙国最神秘,也是牺牲率最高的一支队伍——缉毒警。
这些人,从文档上看,大多已经“不存在”了。
没有电子记录,只有在首都某个保险柜里锁着的、发黄的纸质文档。
他们彼此之间,也只喊绰号。
“老刀”、“炮手”、“铁头”、“小贝”。
车厢里颠簸得象是要散架,这些人却稳如泰山。
他们身上的伤痕,比他们手里的武器还要吓人。
“老刀”的左手,只有三根手指。
“炮手”的脖子上,有一条从耳根拉到锁骨的狰狞烫伤。
身上穿的都是最普通的夹克、冲锋衣,但掀开衣角,露出的却是沉甸甸的重火力。
五四式黑星只是标配,七九式微冲、八一式自动步枪,甚至还有人背着短管的霰弹枪。
“吱嘎——!”
五辆车,几乎在同一时间,在雨林边缘一块写着“军事禁区,游客止步”的巨大警示牌前,猛地刹停。
车门“砰砰砰”地打开。
二十多名缉毒警跳落车,浓重的白雾瞬间淹没了他们的身影。
没有交流,只是沉默地拉动枪栓,检查弹匣。
一个中等身材、眼角有一道深刻刀疤的男人,从领头的帕杰罗上跳了下来。
这人叫张雷,这支幽灵战队的大队长。
张雷没有急着动,而是从兜里掏出一个黄澄澄的橙子,不紧不慢地剥开,掰了一瓣塞进嘴里。
酸甜的汁水在嘴里爆开,冲淡了嘴里的烟味。
“小贝。”张雷眯着眼,看向旁边一个最年轻、脸上还算干净的队员。
小贝是张雷的徒弟,正抱着一台滋滋作响的电台调试。
“老大,”小贝敲了敲电台外壳,“不行。
这雾邪门得很,信号干扰太强。
联系不上那帮刑警。”
张雷“恩”了一声,把橙子皮随手一扔。
“不用联系了。”
张雷走到车头,“啪”一声,将一张防水地图甩在引擎盖上,压平。
二十多名队员无声地围拢过来。
“一个小时前,”张雷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子压迫感,“边防武警那帮狼崽子,在三号哨卡那边,打伤活捉了一个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