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顾清言坐在办公室里，桌子上摊开着温旭送来的那份合作方案。
他不得不承认，抛开温旭与祁炎的对立关系。
这确实是一个极具前瞻性和技术挑战性的项目，不仅能带来可观的利润，更能让“言骁科技”在业内一战成名。
祁骁在一旁急得抓耳挠腮：“言啊，你再考虑考虑，那可是温旭，黄鼠狼给鸡拜年，他能安什么好心？说不定这就是个坑，等着咱们往里跳呢。”
顾清言目光沉静：“项目本身没有问题，技术匹配度很高。至于温总的意图……
在商言商，只要合同条款对我们有利，能把风险控制在可接受范围内，我不介意合作对象是谁。”
“可是……”
“骁哥，公司需要发展，这是个机会。”顾清言骨子里的倔强和对自己判断的自信，在此刻显露无疑。
他不想因为祁炎和温旭的私人恩怨，就放弃一个能让公司快速站稳脚跟的机会。
最终，顾清言拨通了温旭的电话，言简意赅：“温总，合作可以谈。时间地点你定。”
温旭似乎并不意外，轻笑着报出了一个私人茶室的地址。
……
环境清幽的茶室包间里，熏香袅袅。
顾清言和温旭相对而坐，气氛算不上热络，但至少是专业的。
顾清言将自己重新拟定的、条款更为严谨苛刻的合同草案推了过去。
“温总，这是我们基于贵方须求修改后的合作草案，请过目。内核技术和数据安全部分，我们坚持独立主导权。”
温旭拿起草案，随意翻看了几页，目光在几个关键条款上停留片刻，唇角那抹惯有的笑意似乎深了些。
他并没有如祁骁预想的那样纠缠，反而爽快地点了点头：“很合理的条款。顾总果然心思缜密，我没看错人。”
他如此干脆，反而让顾清言心中那根警剔的弦绷得更紧。
就在温旭准备开口继续说些什么的时候，包间的移门被“哗啦”一声，毫无预兆地拉开。
门口，祁炎身姿挺拔地站在那里，面容冷峻。
空气瞬间凝固。
温旭看清来人，脸上非但没有被撞破的尴尬，反而露出一丝“果然来了”的玩味表情。
顾清言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对上祁炎那双压迫感十足的眼睛，心头也是一凛。
他没想到祁炎会出现在这里，而且来得如此……及时。
祁炎迈步走进来，无视温旭，径直走到顾清言身边坐下。
他的动作自然得象是在自己家，强大的气场瞬间将顾清言笼罩，形成了一个无形的屏障，将温旭隔绝在外。
他甚至没有看那份合同，直接对温旭开口，：“温总，有什么项目，可以直接跟祁氏谈。他的公司，暂时不接外部合作。”
这话语里的独占欲和不容置疑，让顾清言的眉头骤然蹙起。
温旭轻笑一声，慢悠悠地品了口茶：“祁总好大的威风。我在和顾总谈生意，似乎……还轮不到祁总来替他做决定？”
祁炎的目光终于转向温旭，两个男人的视线在空中碰撞。
“他的事，就是我的事。”祁炎的语气没有丝毫波澜，却带着千钧之力。
就在这时，一直被祁炎的气场压制着的顾清言，忽然开口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淅，打破了两个男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
“祁总。”
祁炎和温旭同时看向他。
顾清言抬起眼，目光平静地回视祁炎，语气不卑不亢，：“这是我的公司，我有权决定和谁合作，或者……不和谁合作。请您，不要干涉我的商业决策。”
一瞬间，包间里静得落针可闻。
温旭眼底的玩味更深了，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
祁炎显然没料到顾清言会如此直接地反驳他，那双总是古井无波的眸子里，终于清淅地闪过一丝错愕。
随即是更深沉的、如同暴风雨前夕的浓重墨色。
他紧紧盯着顾清言，仿佛要重新审视这个看似温顺、实则骨子里桀骜不驯的年轻人。
顾清言没有回避他的目光，尽管在那样强大的压迫下，他的脊背依旧挺得笔直。
这一刻，他清楚地表明了他的立场，他感激祁炎的帮助，但绝不会因此就成为他的附庸。
他的路，要自己走。
哪怕前路是温旭可能存在的陷阱，或是祁炎此刻的雷霆之怒，他也要自己做出选择，并承担后果。
温旭好整以暇地往后靠了靠，嘴角噙着一抹准备看戏的玩味弧度。
他太了解祁炎了，这个男人掌控欲极强，手段凌厉，
从未有人敢如此当面驳斥他的决定，尤其是在他明显表现出维护姿态的时候。
按照祁炎一贯的作风，此刻就算不当场发作，也必然是以更冰冷强硬的姿态迫使顾清言屈服，他甚至已经准备好了几句风凉话。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却让温旭嘴角的笑意微微凝固，眼底闪过一丝真正的诧异。
祁炎并没有如预想中那般动怒。
也没有看温旭，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顾清言身上。
他的目光不再是冰冷的审视，而是变成了一种极为复杂的凝视，里面交织着被冒犯的不快、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以及……一种更深沉的、名为“妥协”的情绪。
他沉默了足足有十秒。
这十秒里，空气仿佛凝固，连温旭都下意识地收敛了呼吸。
终于，祁炎微微吸了一口气，极其轻微，若非仔细观察根本无法察觉。
他开口，声音依旧低沉，却失去了那份命令式的冰冷，反而带上了一种权衡后的、带着警示意味的平静：
“你确定已考虑清楚。”
这不是问句，而是陈述。
他没有直接反对，而是将选择的权重和随之可能带来的后果，清淅地摆在顾清言面前。
“这个项目涉及的技术和资金流远比你想象复杂，与虎谋皮，首先要确保自己不是那块皮。”
他的话依然直接，甚至带着点不客气，但内核已经变了。
从“我不允许”转向了“我提醒你，你要自己承担风险”。
说完这番话，祁炎缓缓站起身。
他没有再看那份合同，也没有再看温旭一眼，仿佛他今天来，就只是为了确认顾清言的态度，并留下这句警告。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顾清言脸上，那眼神深沉如海，带着未尽的言语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包容。
“决定了，告诉我。”
留下这几个字，他转身，径直离开了包间。
门被轻轻合上。
包间内重新恢复了安静，却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氛围。
温旭脸上的玩味笑容彻底消失了，他若有所思地看着那扇关上的门，
又看向对面虽然面色平静但指尖微微蜷起的顾清言，眼底的光芒闪铄不定。
他比任何人都了解祁炎。
正因如此，他才更加震惊。
祁炎今天的反应，根本不是他认知里那个冷酷、强势、说一不二的商界阎王。
那短暂的沉默，那权衡后的警告，那最终带着尊重（尽管听起来依然很硬）的退让……
这一切都指向一个他之前或许有所猜测，但此刻才真正确信的事实——
顾清言对祁炎而言，是绝对的特殊。
绝不仅仅是见色起意，或者一时兴起的玩物。
祁炎在用自己的方式，笨拙地、甚至有些别扭地，尝试去尊重顾清言的独立性，引导他成长，而非简单地将他纳入羽翼之下掌控。
这个认知，让温旭心里第一次对顾清言这个“漂亮小朋友”产生了除容貌和祁炎因素之外，一丝真正的、带有分量的审视。
而顾清言，独自坐在原地，感受着身边残留的、属于祁炎的冷冽气息，耳边回响着他最后那句“决定了，告诉我”。
他心里并没有胜利的喜悦，反而象是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漾开了一圈圈复杂的涟漪。
祁炎没有强迫他，甚至没有坚持反对。
这种出乎意料的“放手”，比直接的强势，更让他心绪难平。
他第一次如此清淅地感受到，那个冷漠强大的男人，正在为他改变某种固有的行为模式。
这份沉默的、别扭的包容，比任何甜言蜜语都更具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