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门关上后，约翰走回办公桌，从抽屉里取出一个老旧的皮质相框。
相框里是那张三个年轻人的合影：父亲、年轻的自己，和李然。
他凝视著照片中李然的脸。那双眼睛，即使在泛黄的黑白照片上，依然清澈锐利，仿佛能穿透时光，直视此刻正在端详照片的人。
“你输了，李然。”约翰低声说，声音里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种深沉的疲惫，“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而我，是书写历史的人。”
他将相框面朝下扣在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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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纽约曼哈顿，一栋老式公寓楼的地下室。
墙壁是加厚的混凝土，装有独立的通风和温湿度控制系统，十几个特制的防火防磁保险柜沿着墙壁排列。
科恩正坐在工作台前，戴着白手套，小心翼翼地处理一批刚从东欧收购来的二战信件。听到门铃响，他看了看监控屏幕——是帕特森，比约定时间早到了三小时。
他打开门。
帕特森闪身进来，脸色苍白，手里紧紧抓着一个牛皮纸信封。
“出事了。”帕特森没有寒暄，“他们昨晚清理了特别项目档案室。李然的完整记录消失了，所有相关材料，包括备份。”
科恩眉头紧锁：“你确定？”
“我亲眼看见空出来的位置。授权码是alpha-seven-ner-zero，一个我从未见过的最高许可权代码。
监控记录申请被拖延48小时，警卫日志‘一切正常’。”帕特森的声音急促，“这不是普通的档案整理，迈克尔。
这是系统性清除。”
他把信封放在工作台上：“这是电子副本。
只有主档案里那十几页不完整的记录。特别项目里的东西我没有备份，甚至不知道具体有什么。”
科恩拿起信封，但没有立即打开。
“你复制档案的事，有人察觉吗？”
“应该没有。我是在助手离开后单独操作的，扫描记录已经被系统覆盖，u盘购买记录无法追溯。兰兰蚊血 唔错内容”
帕特森顿了顿，“但我不敢保证。
如果他们对系统进行深度审查”
“那你现在很危险。”科恩严肃地说，“一旦被发现，不仅是工作不保。未经授权复制绝密档案，这可以上升到国家安全层面。”
“我知道。”帕特森苦笑，“但我必须做点什么。四十二年，迈克尔。
我在西点工作了四十二年。我以为我是在守护历史，但现在我发现，我只是在为一个系统服务，而这个系统可以随时决定哪些历史值得被记住，哪些应该被忘记。”
科恩沉默地打开信封，取出u盘，连接到一台不联网的独立电脑上。
文件打开，十几页扫描件逐一呈现：入学申请、体检表、课程评语、不完整的成绩单
“就这些？”科恩问。
“就这些。”帕特森说，“但这证明他存在过。
他在西点学习过，哪怕只有一年多。
他的成绩优异，教官评价极高。这些是事实，无论他们怎么删除电子记录、转移纸质文件，这些事实发生过。”
科恩滚动着页面，目光停留在教官评语上：“‘该学员展现了近乎本能的战场直觉，建议重点关注。’‘
在复杂地形战术推演中，提出了连教官都未曾想到的解决方案。’”
他抬头看帕特森：“这样的人，如果真的存在，为什么会被抹去？”
“我不知道全部原因。”帕特森说，“但我听到一些碎片。约翰校长——老史密斯的儿子——和李然是同届学员。
传言说，李然的光芒盖过了所有人，包括校长的儿子。
还有人说，李然拒绝了史密斯家族的联姻提议，坚持要回到中国。”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更黑暗的传闻是李然离开美国时，曾有人试图阻止他。永久性地阻止。”
科恩的眼神变得锐利：“暗杀？”
“只是传闻，没有证据。”帕特森说，“但如果那是真的，而约翰校长参与其中那么抹去李然的所有记录，就不只是嫉妒或掩盖失败。这是在销毁犯罪证据。”
地下室陷入沉重的寂静，只有通风系统低沉的嗡鸣。
科恩最终拔下u盘，起身走向一个保险柜。
他输入复杂的密码，打开柜门，里面已经存放著几十个类似的存储设备——每一个都保存著一段被试图遗忘的历史：麦卡锡时代的黑名单、越战时期的非常规行动记录、冷战时期的秘密实验
他把帕特森的u盘放进一个特制的防静电袋，贴上标签：“西点，li ran，碎片档案。提供者：匿名。。”
然后，他将袋子放进保险柜深处，关上柜门。
“它会安全。”科恩转身对帕特森说，“这个保险柜能抵御电磁脉冲、火灾、洪水，甚至小当量的直接爆炸。
密码只有我知道，而且每隔72小时会自动变更一次。”
帕特森点点头，看上去稍微放松了一点。
“现在的问题是，”科恩走回工作台，“我们只有碎片。
不完整的档案，就像拼图缺了最重要的几块。要还原真相，我们需要更多。”
“从哪里来？”帕特森苦笑，“纸质原件可能已经被销毁，电子记录被清除，知情者要么死了，要么不敢说。”
科恩思考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桌面。
“也许，”他缓缓说，“我们不需要从美国这边找。”
帕特森抬起头。
“如果李然真的存在，并且像你说的那样优秀，那么他回到中国后，不可能默默无闻。”科恩的眼睛亮起来，“他一定继续了他的军事生涯，可能参与了半岛战争，可能在中国军队中担任要职。
那么，中国那边一定有他的记录。”
“你是说”
“档案是双向的。”科恩说，“美国在抹去他，但中国可能在纪念他。只是我们不知道，因为语言屏障、信息封锁，以及我们自己的偏见，让我们从未往那个方向寻找。”
帕特森沉思著：“但如何获取？我没有中国方面的渠道，你”
“我也没有。”科恩承认，“但世界是连通的。
互联网，虽然被防火墙和算法分割，但总有缝隙。而且，现在有一个契机。”
“什么契机？”
“朴志千。”科恩调出平板上的新闻，“这位半岛将军，突然改变整个国事访问的基调，公开称李然为‘老校友’，并要求私下拜会。
为什么？一个百岁上将，为什么会对一个隐居的中国老农如此敬畏？除非他知道一些我们不知道的事。”
他看向帕特森：“朴志千的访问正在进行中。如果他和李然真的见面了，如果这次见面有任何信息泄露出来——一张照片、一段回忆、一个细节——那可能就是拼图的关键一块。”
帕特森的眼神重新燃起希望，但随即黯淡：“即使有，我们能看到吗？中国媒体会报道这样的私人会面吗？”
“不一定需要官方报道。”科恩说，“现在是社交媒体时代。
李家村如果有年轻人拍照发微博、发抖音呢？如果半岛访问团有人无意中透露细节呢？信息会像水一样，找到缝隙渗出。”
他打开另一台电脑，开始操作：“我会设置监测程序，持续抓取中文社交媒体上‘李然’、‘李家村’、‘朴志千’相关的关键词。
同时，我会通过一些国际学术网路，联系中国研究军事史的学者，委婉地询问”
“小心。”帕特森警告，“如果这件事真的涉及最高层面，你的调查可能被监控。”
“我知道。”科恩说，“但我有经验。而且，有时候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当所有人都认为这件事已经被压下去时，正是调查的最佳时机。”
帕特森看着科恩，这个老同学眼中闪烁著一种他几乎遗忘的光芒——那是年轻时为真理而战的激情。
“谢谢你，迈克尔。”他轻声说。
“别谢我。”科恩笑笑，“我只是个档案保管员。我的工作就是保存东西，不管别人想不想让我保存。”
帕特森准备离开，走到门口时又转身：“那个授权码，alpha-seven-ner-zero。如果你有机会查查它属于哪个部门。那可能是一条线索。”
科恩点头。
门关上后，地下室里只剩下科恩一人。他坐回工作台前，盯着电脑屏幕上李然档案的扫描件。
年轻的面孔，清澈的眼睛。
“你是谁？”科恩对着屏幕轻声问，“你做了什么，让他们如此害怕，以至于要在七十年后，动用最高许可权来抹去你存在过的痕迹？”
没有回答。
只有通风系统的低鸣，和硬盘指示灯规律的闪烁。
但在纽约这个不起眼的地下室里，一颗种子已经埋下。
它很小，很脆弱，只是一个128g的u盘，十几页不完整的扫描件。
但它是一颗种子。
而种子，只要不被彻底摧毁，就有可能在某个春天，破土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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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点军校，校长办公室。
所有物理材料已销毁，数字痕迹已清除。唯一无法完全控制的变数是：人脑记忆，以及可能存在于美国境外的记录。”
约翰沉默片刻：“继续监控。任何试图挖掘此事的人，都要记录在案。”
“包括内部人员？”
“尤其是内部人员。”
电话挂断。
约翰走到窗前。操场上，学员们正在进行战术演练，年轻的呼喊声充满活力。
这些年轻人将来会成为将军、指挥官，也许会参与下一场战争。他们学习历史，从历史中汲取教训。
但他们学习的历史，是经过筛选的历史。是那些被允许被记住的部分。
“这样最好。”约翰喃喃自语，“干净的历史，清晰的叙事，没有矛盾，没有问号。”
但他内心深处，某个角落，有一个微小的声音在问：
如果历史可以如此轻易地被修改，那么今天发生的一切，在七十年后，又会被如何书写？
他摇摇头，驱散这个念头。
转身回到办公桌，他打开一份文件——关于西点军校新建数字档案中心的预算申请。
在建设目标一栏，他亲自添加了一行字：
“实现历史档案的全面数字化与动态管理，确保西点叙事的完整性、一致性，以及符合国家战略利益的正确性。”
他签下名字。
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清晰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