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京市的早高峰已经开始了。
车水马龙，人声鼎沸，那是活着的声音。
但这一切热闹，都被公寓厚重的落地窗隔绝在外。屋内，冷得像个停尸房。
林辰死死盯着桌上那份《补充协议》，眼珠子都要瞪出来。
白纸黑字，每一条都冷静、克制、残酷。这根本不是夫妻间的协议，这是一份完美的商业并购合同，不仅量化了利益，还顺手清算了感情。
“双方均有权在不损害家族利益的前提下，维持私人情感关系。”
“两年后若无异议，启动离婚程序。”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他脸上。
这不是他做梦都想要的吗？
不用负责，不用被管束，不用费尽心思演什么“好丈夫”。他可以光明正大地去酒吧找夏晚，享受那该死的温柔乡。
哪怕是在家里，他只需要偶尔戴上面具，和苏晴演一演“模范夫妻”给外人看。
这简直就是天堂。
是为他这种没心没肺的混蛋，量身定制的顶级乐园。
为什么当苏晴把这张“天堂门票”递到他手里时，他没感觉到一丝一毫的爽，反而觉得脊背发凉，冷得透骨？
胸口像被塞了一团吸满水的烂棉花，堵得他想吐，想砸东西。
林辰猛地抬头，那双平日里总是带着三分笑意的桃花眼，此刻全是红血丝，甚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狼狈。
他盯着苏晴。
那个因为他一句随口抱怨就跑遍半个城买包子的女人。
那个穿着真丝睡衣，笨拙又小心翼翼试探他心意的女人。
那个无论多晚都会留一盏灯，傻乎乎等他回家的女人
就在这一天一夜里，被他亲手掐死，又被他亲姐林薇，补上了致命一刀。卡卡小税旺 无错内容
现在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全新的物种。
没有探究，没有羞恼，没有期待。
她的眼神像极了那种拿着手术刀的法医，冷静、精准，对他没有任何活人的情绪。
“林先生，没问题的话，签字吧。”
苏晴的声音平稳得可怕。她伸出手指，在签名栏上点了点，那动作公事公办得让人火大。
“签了它，你要的自由，我给你。”
“你不用再嫌我‘麻烦’，我也能拿到我想要的林家少奶奶身份。各取所需，互不相欠。”
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无懈可击的弧度：“这难道不是一个完美的结局吗？”
去他妈的完美！
林辰喉咙里泛起一股腥甜，那是怒气攻心的味道。
这不是他要的自由！
这种像是打发叫花子一样丢过来的“自由”，这种被人居高临下施舍的“解脱”，让他恶心！
他想要什么？
这一瞬间，林辰的大脑死机了。
他只知道，他不爽。非常不爽。
他不爽她叫他“林先生”，不爽她那副谈生意的嘴脸，更不爽她眼里那种死水一潭的平静。
一股无名业火，直接顶开了天灵盖。
“苏晴！”
他吼了出来。这是结婚以来，他第一次这么失态。
“你他妈到底想干什么？！”
面对他的暴怒，苏晴甚至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像是在看一个闹脾气的熊孩子。
“我想干什么？”
她重复了一遍，笑容里终于多了一丝真实的讥讽，“林辰，你是不是到现在还没搞清楚状况？”
“我是在成全你啊。”
她一步步逼近，高跟鞋的声音踩在林辰的心跳上。
“嫌相亲麻烦的是你，嫌我烦的是你，想过闲云野鹤日子的也是你。现在我都满足你了，你怎么反而急了？”
苏晴停在他面前，那双眸子利得像刀：
“你享受的，是我围着你转，是我像个傻子一样为你付出，是你一边嫌弃我，一边又心安理得地吸我的血，对不对？”
这句话，精准爆破。
林辰脑子里嗡嗡作响，脸色瞬间惨白。
他想反驳，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里像是被堵了水泥，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我是这么卑劣的人吗？
一直坐在沙发上像个女王般看戏的林薇，终于动了。
“行了，林辰。”
她起身，高跟鞋在地板上敲出脆响，瞬间终结了这场单方面的虐杀。
她走到林辰身边，拿起那份协议，连同那支万宝龙钢笔，一把塞进林辰手里。
“签了。”
语气不是商量，是命令。
“这是你自己的选择，也是你现在唯一的路。”
林薇看着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弟弟，眼神冷得像冰，“要么签字，大家维持体面，以后你玩你的，她忙她的，井水不犯河水。”
“要么”
林薇转头看向苏晴，眼底毫不掩饰那一抹欣赏，“你就眼睁睁看着她，带着林家的资源，联合‘华创资本’，把你藏在桌子底下那个见不得光的‘l基金’，连皮带骨吞下去。”
林辰瞳孔骤缩！
苏晴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搭上了华一鸣那只老狐狸？！
他猛地看向苏晴，对方依旧一脸平静。
那是猎人看猎物的眼神。
他懂了。
苏晴不是在跟他闹脾气，也不是在谈感情。
一盘关乎利益、生存和尊严的生死局。
签了，他是盟友，还能保住他那点可怜的“自由”和小金库。代价是，他彻底失去了作为一个男人征服她的资格。
不签，他是敌人，她会毫不犹豫地联合外人，把他这点家底扬了。
真的好狠。
林辰看着眼前这个仿佛脱胎换骨的女人，心底第一次生出了一股名为恐惧的寒意。
最绝望的是，他没得选。
林薇从来不开玩笑。如果他不签，林薇真的会联手苏晴干掉他，扶持一个更听话的傀儡。
这就是林家。利益面前，感情连个屁都不是。
林辰自嘲地笑了一声，笑容比哭还难看。
他低头看着协议，觉得自己像个小丑。他以为自己掌控全局，随时能掀桌子，结果人家早就把桌子焊死了，连他自己都成了盘上的棋子。
空气凝固。
苏晴不催，林薇喝着咖啡。
只有林辰握着笔的手，指节用力到发青。
他抬起眼，最后一次试图从苏晴眼里找出一丁点不舍。
没有。
那里只有一片荒原。
心，彻底沉入谷底。
他输了，输得底裤都不剩。
“刷刷刷。”
笔尖划过纸面，声音刺耳得像是指甲刮过黑板。他在亲手埋葬那段他没来得及珍惜的婚姻。
签完最后一个字，林辰像是被抽干了脊梁骨，把协议推了回去。
“如你所愿。”
声音沙哑，如同困兽最后的哀鸣。
苏晴拿起协议，检查签名，满意点头。动作利落得像是在确认一笔百亿订单。
她把协议折好放进包里，然后转身，第一次真心实意地对林薇欠了欠身。
“林薇姐，谢谢。您放心，我不会让您失望。”
“我拭目以待。”林薇笑了。
苏晴没再看林辰一眼。
她拿起包，挺直腰背，高跟鞋踩出胜利的鼓点，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这间公寓。
门关上了。
林辰僵在原地，那个推协议的手势还没收回来。
他赢得了自由，却好像弄丢了全世界。
“现在，满意了？”林薇的声音冷冷传来。
林辰转身，满脸颓废：“姐，你觉得这样真的好吗？”
林薇走过来，极其罕见地帮他整理了一下领口。
“林辰，我亲爱的弟弟。”
她语气温柔，眼神却锋利如刀，“你太小看女人，也太高看你自己了。”
“你以为苏晴是只金丝雀？错，她是鹰。是你昨晚那点破事，给了她撞破笼子的决心。”
“至于你。”
林薇拍了拍他的脸，力道不轻，“你想要的根本不是自由，你只是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当巨婴。”
“夏晚那种温柔乡，你能躲一阵子，能躲一辈子吗？”
“只会逃避的男人，不配拥有真正的自由，更不配拥有好女人。”
林薇转身就走。
“烂摊子我帮你收拾完了，接下来的路你自己走。”
拉开门，她回头扔下最后一句警告：
“别把苏晴当傻子，也别把这协议当护身符。”
门再次关上。
偌大的公寓死一般寂静。
林辰孤零零地站着，耳边全是那句“牌局才刚刚开始”。
他看着自己颤抖的手，突然意识到——
他从未了解过苏晴，也没了解过自己。
巨大的恐慌像潮水一样涌上来，将他淹没。
林辰踉跄著栽倒在沙发里，把脸死死埋进冰冷的靠垫。
窗外阳光明媚。
他的世界，全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