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京城的夜像一块被揉皱的黑布,路灯把影子拉得老长。
林辰躺在客厅沙发上,手机屏幕的光映在脸上,他正刷著某个二手车论坛,研究怎么把那辆破捷达的异响降低到“只有喇叭不响”的程度。
卧室里传来轻微的开门声。
他眼皮都没抬,继续盯着屏幕上那个标题为《如何让20年老车起死回生》的帖子,手指在屏幕上划拉着。
脚步声很轻,但林辰听得出来——那是苏晴。
她走路的节奏一向干脆利落,像踩着节拍器,但此刻这脚步声却带着点犹豫,像是怕吵醒谁。
林辰余光瞥见她从卧室出来,穿着一件宽松的白色睡衣,头发有些凌乱,光着脚踩在地板上。她没开灯,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路灯光,摸索著走向阳台。
手机屏幕突然亮了。
苏晴拿起手机,脸色在屏幕光的映照下显得有些苍白。她深吸一口气,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李总对不起这么晚打扰您”
声音压得很低,但在安静的夜里,每个字都清晰地传进了林辰的耳朵。
“天津港那批设备的事我知道您也很为难,但这批货对我们公司真的很重要新品发布会就在下个月,如果设备不能按时到位,整条生产线都得停”
林辰放下手机,侧过身,透过沙发靠背的缝隙看向阳台。
苏晴背对着他,一只手撑在栏杆上,肩膀微微耸动。
“我明白海关那边确实卡得严可是李总,咱们合作这么多年了,您就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语气里带着一丝恳求,还有掩饰不住的疲惫。
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苏晴的肩膀垮了下来。
“我懂,我懂那就麻烦您再帮我问问真的谢谢您”
挂断电话,苏晴没有立刻回房间。
她就那么站在阳台上,双手撑著栏杆,头微微低垂,像一尊失去了支撑的雕塑。
林辰看着她的背影,眉头微微皱起。
他见过太多次这样的苏晴——白天在公司里雷厉风行,谈判桌上寸步不让,回到家却会一个人躲在阳台上,对着夜色发呆。
这女人,活得太累了。
林辰没出声,只是默默地拿起手机,打开备忘录,敲下几个字:
【天津港,设备,海关】
然后切换到通讯录,找到一个没有备注的号码,发了条消息过去:
【查一下天津港最近扣押的进口设备清单,重点关注服装生产类。明早八点前给我结果。】
消息发出去不到三秒,对方回复:
【收到。】
林辰锁屏,把手机扔在茶几上,翻了个身,闭上眼睛。
阳台上,苏晴终于动了。
她转身往回走,经过客厅时,脚步顿了一下。
林辰保持着侧躺的姿势,呼吸均匀,像是睡得很沉。
苏晴站在原地看了他几秒,眼神复杂,随后轻手轻脚地回了卧室。
门关上的瞬间,林辰睁开了眼睛。
他盯着天花板,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傻女人。”
---
第二天早上七点半。
林辰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睁开眼,抓起手机,屏幕上是一封加密邮件。
点开,密密麻麻的表格和文字映入眼帘。
【天津港近期扣押设备清单(部分):
1 苏氏服装有限公司 - 德国进口智能裁剪设备一批,扣押原因:报关单据与实际货物型号不符,疑似低报价值逃税】
林辰眯起眼睛,手指在屏幕上滑动,快速浏览著后面的信息。
看到“侯剑”两个字,林辰的眼神冷了下来。
“又是你。”
他坐起身,点开通讯录,拨通了陈峰的电话。
响了两声,接通。
“喂。”陈峰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起来了?”
“嗯,刚跑完五公里。”
“那批u盘的事,处理得怎么样了?”
“已经交上去了,上面很重视,估计这两天就会有动作。”陈峰顿了顿,“怎么,又有新活儿?”
“不算新活儿,算是顺手收拾个垃圾。”林辰靠在沙发上,语气懒散,“天津港那边,能不能找人打个招呼?”
“什么事?”
“有批设备被扣了,报关代理是侯剑的人。我需要这批货尽快放行。”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林辰,你这是要跟侯家正面刚?”
“不是我要刚,是他非要往枪口上撞。”林辰点了根烟,吐出一口烟雾,“再说了,这事儿本来就是他们搞的鬼。我只是让事情回到正轨而已。”
“行,我找人问问。不过天津港那边的水很深,海关、边检、港务局,每个环节都有人盯着。想快速放行,得动点真格的。”
“需要什么,你直说。”
“钱不是问题,关键是得有个名正言顺的理由。”陈峰的声音严肃起来,“你那边能不能搞到这批设备的完整报关资料?包括原始合同、发票、装箱单,越详细越好。”
“能。”林辰弹了弹烟灰,“一小时内发你邮箱。”
挂断电话,林辰又拨通了另一个号码。
这次接电话的是个女声,声音冷静专业:
“老板。”
“苏氏服装那批设备的所有报关资料,十分钟内整理好发我邮箱。另外,查一下顺达国际物流最近经手的所有业务,重点看有没有违规操作。”
“明白。”
“还有,给我盯着侯剑,他最近的一切动向,事无巨细,全部记录。”
“收到。”
挂断电话,林辰掐灭烟头,起身走向卫生间。
镜子里的他,头发乱糟糟的,眼睛里布满血丝,看起来就像个通宵打游戏的废宅。
他对着镜子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侯剑啊侯剑,你说你好好当你的纨绔不行吗?非要来招惹我的人。”
他拧开水龙头,冷水泼在脸上,瞬间清醒。
“既然你这么想玩,那我就陪你玩个够。”
---
上午九点,苏晴的公司。
会议室里,气氛压抑得像要滴出水来。
苏晴坐在主位上,面前摆着一堆文件和报表,脸色难看。
对面坐着公司的几个高管,每个人都低着头,不敢吭声。
“所以,你们的意思是,这批设备短期内根本拿不回来?”苏晴的声音很冷,像淬了冰的刀子。
“苏总,我们真的尽力了”负责供应链的王经理擦了擦额头的汗,“海关那边咬死了说报关单据有问题,必须重新审核。我们找了好几个关系,都没用。”
“报关单据是谁负责的?”
“是是顺达国际物流。”王经理的声音越来越小,“当初选他们,是因为价格便宜,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他们说有关系,能加快清关速度。”
苏晴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所以,我们为了省那点钱,把命门交到了别人手里?”
“苏总,我”
“行了。”苏晴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现在说这些没用。王经理,你继续盯着港口那边,有任何消息立刻通知我。其他人,想办法联系备用供应商,看能不能临时调货。散会。”
高管们如蒙大赦,纷纷起身离开。
会议室里只剩下苏晴一个人。
她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太阳穴突突地跳。
这批设备是新产品线的核心,如果不能按时到位,不仅新品发布会要推迟,前期投入的几百万宣传费也会打水漂。
更要命的是,竞争对手一直在盯着她的动向。一旦消息传出去,股价必然暴跌,那些虎视眈眈的资本就会趁机发难。
她不是没想过动用家里的关系,但父亲最近身体不好,她不想让他操心。
至于林辰
苏晴睁开眼睛,眼神复杂。
那个男人,看起来吊儿郎当,整天不务正业,但有时候又会在关键时刻说出一些让她意外的话。
昨晚在阳台上,她其实知道林辰没睡着。
但他没有过来问,也没有多嘴,只是安静地躺在沙发上,给了她一个独处的空间。
这种默契,让她觉得很舒服。
手机突然响了。
苏晴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王经理。
“喂?”
“苏总!好消息!”王经理的声音激动得有些变调,“港口那边刚打电话过来,说设备可以放行了!”
苏晴愣住:“什么?”
“海关那边说,经过复核,报关单据没有问题,是他们工作失误!现在已经批准放行,最快明天就能运回来!”
苏晴握着手机的手微微颤抖。
“你确定?”
“千真万确!我现在就在港口,亲眼看着他们盖章的!”
挂断电话,苏晴呆坐在椅子上,半天没回过神来。
怎么会这么突然?
昨天还说要重新审核,今天就直接放行?
她不是傻子,这里面肯定有人帮忙。
但会是谁?
父亲?不可能,他根本不知道这件事。
朋友?她打了那么多电话,没有一个人能帮上忙。
那
苏晴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身影。
那个穿着皱巴巴t恤,叼著廉价香烟,整天喊著“混吃等死”的男人。
不可能吧?
他怎么可能有这种能量?
但不知道为什么,苏晴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
她抓起包,冲出办公室。
---
下午三点,林辰的广告公司。
林辰正趴在工位上补觉,键盘上还印着他的脸。
赵磊端著杯咖啡走过来,用笔戳了戳他的后背。
“辰哥,醒醒,你老婆来了。”
“滚,什么老婆,那是”林辰迷迷糊糊地抬起头,话说到一半,突然看到苏晴站在工位旁边,后半句硬生生咽了回去。
“那是什么?”苏晴抱着胳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那是我的精神支柱,人生导师,未来咳,总之就是很重要的人。”林辰擦了擦嘴角的口水,讪笑着站起来,“你怎么来了?不是在公司开会吗?”
“会开完了。”苏晴看了一眼周围好奇的目光,“出来聊聊?”
“行。”
两人走出公司,在楼下的咖啡厅找了个角落坐下。
苏晴点了杯美式,林辰要了杯冰可乐。
“设备的事,解决了。”苏晴开门见山。
“哦,那挺好的。”林辰吸了口可乐,一脸无所谓。
“你不好奇怎么解决的?”
“好奇啊,但你不说,我也不好问。”
苏晴盯着他,眼神锐利得像要把他看穿。
“林辰,是你帮的忙吧?”
“我?”林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一脸无辜,“我一个广告公司的小职员,能帮上什么忙?你是不是最近压力太大,产生幻觉了?”
“别装了。”苏晴放下咖啡杯,身体前倾,“昨晚我打电话的时候,你没睡着对不对?”
林辰愣了一下,随即笑了。
“被你发现了?”
“所以真的是你?”
“也不全是我。”林辰靠在椅背上,翘起二郎腿,“我只是顺手打了个电话,剩下的是人家自己办的。”
“打给谁?”
“这个嘛”林辰眨眨眼,“商业机密,不方便透露。”
苏晴看着他,眼神复杂。
这个男人,总是在她最需要的时候,悄无声息地出现,然后又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谢谢。”
“客气啥,咱俩谁跟谁啊。”林辰摆摆手,“再说了,我也不是白帮忙的。”
“什么条件?”
“今晚回家做红烧肉,多放点糖。”
苏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就这?”
“就这。”林辰一本正经,“我这人要求不高,有口热饭吃就行。”
苏晴看着他,眼神渐渐柔和下来。
“林辰,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林辰咧嘴一笑,“我就是个混吃等死的废物啊,这不是众所周知的事实吗?”
“废物可做不出这种事。”
“那可能是废物的运气比较好?”
两人对视了几秒,苏晴突然伸手,握住了林辰放在桌上的手。
“不管你是谁,谢谢你。”
林辰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恢复正常。
“行了行了,别搞得这么煽情。回去吧,我还得上班呢。”
“你上什么班?刚才我看你睡得跟死猪一样。”
“那叫养精蓄锐,懂不懂?”
两人说笑着走出咖啡厅。
苏晴上了车,林辰站在路边挥手。
等车开远了,他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侯剑那边有动静吗?”
“有。他刚刚召集了几个心腹开会,具体内容不清楚,但从他们的表情来看,应该是在商量对策。”
“盯紧了,他要是敢再动苏晴,直接动手。”
“明白。”
挂断电话,林辰抬头看着天空。
乌云正在聚集,一场暴雨即将来临。
而他,已经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