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快车稳稳停靠在金角湾畔那座被魔法巧妙伪装的“仓库”站台。空气中弥漫着海水的咸腥、香料市场的浓烈气息,以及一种古老石头、魔法尘埃与无数生命痕迹混合而成的、独属于伊斯坦布尔的复杂味道。
一位穿着深蓝色奥斯曼风格长袍、头戴传统“菲斯”帽的男巫早已等候在月台。他留着精心修剪的短须,面容精明,眼神锐利,看到埃利奥特三人下车,立刻上前一步,右手抚胸,行了一个标准的礼节。
“感谢您的迎接,埃尔多安先生。”芙蓉以她一贯的优雅仪态回礼,并切换成流利的法语(她知道许多土耳其精英巫师精通法语),“旅途很愉快,除了阿尔卑斯山的一点小插曲。”
“啊,我们已收到快车方面的通报。诸位能在突发事件中施以援手,令人钦佩。”哈里尔眼中闪过一丝赞许,“请随我来,魔法部已为诸位安排了临时下榻处,但我想部长和副部长更希望先与诸位会面,简报情况。”
他们跟随哈里尔走出看似普通的仓库大门,外面是一条熙熙攘攘的麻瓜街道,充满了香料、烤鱼、咖啡和皮革制品的气味。哈里尔没有使用任何明显的交通工具,只是带领他们穿行在迷宫般的古老街巷中,时不时拐入一些看似死胡同或不起眼的小门。埃利奥特能感觉到周围空间细微的魔法扭曲和麻瓜驱逐咒的效果——这是保护魔法场所入口的常见方式。
大约步行了二十分钟,他们来到圣索菲亚大教堂(hagiasophia)宏伟的外墙之下。这座见证了帝国兴衰、信仰更迭的巨构,在暮色中显得无比沉静而威严。麻瓜游客的喧嚣从正门方向传来,但哈里尔却带着他们绕到教堂侧面一个相对僻静、被高大柏树阴影笼罩的庭院。庭院中央,矗立着一座看起来年代久远的石制小亭(sebil),雕刻着繁复的阿拉伯花纹。
哈里尔走到亭子旁一个不起眼的、形似供水龙头的铜质装置前,用魔杖以特定节奏轻敲了七下,同时低声念诵了一句土耳其语的咒文(听起来像“以查士丁尼与苏莱曼之名”)。铜质装置发出微光,紧接着,整个亭子连同他们脚下的石板地面,开始无声无息地向下沉降!
这是一部设计极其精妙的魔法升降梯。下降过程平稳迅速,周围是打磨光滑的石壁,上面隐约可见古老的拜占庭马赛克碎片和后来添加的奥斯曼瓷砖纹样交织在一起,如同这座城市历史的缩影。下降深度远超预期,足足有十几层楼那么深。
升降梯停下,门无声滑开。眼前豁然开朗。
他们站在一个巨大无比的地下穹顶大厅的边缘。这大厅的规模和形制,俨然是地上圣索菲亚大教堂的倒影与延伸,但其魔法改造令人叹为观止。支撑穹顶的不是石柱,而是无数道流淌着金色、蓝色、银色魔法符文的巨大光柱,这些光柱似乎与地上建筑的结构乃至伊斯坦布尔的地脉相连。穹顶本身并非描绘上帝或先知,而是用魔法光影动态呈现着星图、元素循环以及土耳其地区魔法历史的重要场景变幻。柔和而充足的光源不知从何处而来,照亮了整个空间。
大厅内井然有序。穿着各式长袍(有奥斯曼风格、现代西式、也有传统安纳托利亚服饰)的巫师来来往往,交谈声、魔法器械的嗡鸣声、猫头鹰和更奇特传信生物的振翅声构成独特的背景音。空气中飘散着浓郁的土耳其咖啡香气、烤坚果的味道,以及淡淡的羊皮纸和古老魔药材料气味。
最引人注目的是大厅里随处可见的猫。各种花色、大小、姿态的猫咪,或优雅地漫步在光洁的地板上,或慵懒地躺在文件堆旁晒太阳(魔法模拟的),或好奇地打量着新来者。它们似乎在这里拥有完全的自由和尊重,甚至有几只脖子上还戴着小小的、刻着魔法部徽章的银牌。
“猫是伊斯坦布尔的灵魂,也是魔法部的吉祥物与……非正式安保成员。”哈里尔微笑道,显然对此很自豪,“它们能察觉到许多魔法探测不到的情绪和细微的异常。狗也很受欢迎,不过更多在外围区域和码头。”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一只玳瑁色的大猫慢悠悠地走过来,绕着卢娜的腿蹭了蹭,发出满足的呼噜声。卢娜蹲下身,轻轻抚摸它的下巴,那只猫舒服得眯起了眼睛。
“它说这里的‘石头记忆’很温暖,但最近有些地方在‘隐隐作痛’。”卢娜抬头对埃利奥特和芙蓉说。
哈里尔挑了挑眉,对卢娜的能力似乎并不太惊讶。“洛夫古德小姐的感知名不虚传。‘作痛’的地方,正是我们接下来要讨论的。”他做了个请的手势,“部长和副部长正在‘星图室’等候。不过,在正式会谈前,或许诸位愿意尝尝地道的土耳其茶和一点小点心?部长特意吩咐准备了最好的巴克拉瓦(bakva)。”
他们被引到大厅一侧一个舒适的休息区,那里已经摆好了精致的铜制茶具和一盘金光闪闪、层层酥脆、浸满蜂蜜和坚果碎的巴克拉瓦。茶是浓郁的红茶,盛在郁金香形的玻璃杯中,旁边配着小块方糖。点心香气扑鼻。
埃利奥特尝了一口巴克拉瓦,顿时被那极致的甜香、酥脆和坚果的油脂芬芳征服了。“这太美味了!”他由衷赞叹,虽然甜度超高,但搭配苦甜的红茶恰好中和。
芙蓉小口品尝着,优雅地点头:“甜点工艺的杰作。”
卢娜则更关注点心的“状态”:“每一层酥皮都在‘歌唱’蜂蜜和阳光,里面的核桃碎带着安纳托利亚高原的风土记忆……制作它的师傅心情很快乐,带着对传统的骄傲。”
享用完简单的茶点(期间又有几只猫凑过来讨食,被哈里尔用魔法变出的小鱼干打发),他们跟随哈里尔穿过大厅,进入一条悬挂着历代着名土耳其巫师肖像的走廊,来到一扇雕刻着复杂星象图和如尼文的大门。哈里尔敲了敲门。
“进来。”一个沉稳的男声用土耳其语说道。
门自动打开。房间呈圆形,天花板是真实的魔法星空投影,缓缓旋转。墙壁是书柜,摆满了厚重典籍。房间中央是一张巨大的、由整块深色魔法木材雕刻而成的圆桌,上面摊开着地图、羊皮卷和几个发光的魔法模型。
桌旁站着两个人。一位是年长的男巫,头发灰白,面容和善但眼神深邃,穿着典雅的深紫色奥斯曼风格长袍,胸前挂着许多勋章,这是土耳其魔法部部长,伊斯梅尔·帕夏。另一位则年轻得多,大约四十岁左右,黑发黑眸,留着短须,五官轮廓分明,身材挺拔,穿着剪裁合体的深蓝色现代巫师袍,但肩上披着一条象征职务的、绣着金色星月与魔杖图案的绶带。他站姿笔挺,眼神锐利,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自信与审视感,目光在埃利奥特三人身上快速扫过,尤其在埃利奥特和芙蓉身上停留稍久。他就是土耳其魔法部副部长,同时也是奥斯曼魔法遗产管理委员会的实际负责人之一,塞利姆·亚武兹。
“欢迎,远道而来的朋友们。”伊斯梅尔部长走上前,用流利的英语说道,分别与三人握手,态度热情而不失庄重,“斯卡曼德先生,德拉库尔女士,洛夫古德小姐。你们在直布罗陀和比利牛斯的事迹,以及最近的约克传奇,我们都有所耳闻。国际联盟对你们的推荐,我们非常重视。”
“部长阁下过誉了。”埃利奥特礼貌回应。
塞利姆副部长没有立刻说话,只是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他的目光落在埃利奥特身上:“斯卡曼德先生。你持有赫拉克勒斯的羊皮卷?”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金属般的质感,英语略带口音但非常清晰。
“是的,副部长先生。”埃利奥特坦然承认,他能感觉到对方话语中隐含的考校意味。
“能让我们确认一下吗?并非不信任,而是程序所需。”塞利姆的语气公事公办。
埃利奥特取出那个特制的地图筒,小心地拿出羊皮卷,将其在圆桌上缓缓展开。古老的卷轴散发出淡淡的光晕,上面代表十二封印节点的光点微微闪烁,其中位于达达尼尔海峡(靠近古代特洛伊遗址附近海域)的一个节点,正呈现出一种不稳定的、间歇性明暗交替的状态。
伊斯梅尔部长仔细看着,点了点头。塞利姆副部长的目光则变得更加锐利,他伸出修长的手指,虚点在那个闪烁的节点上,一丝极细的、带着灼热感的魔力试探性地延伸过去,似乎想与羊皮卷产生共鸣。羊皮卷上的节点光芒骤然亮了一下,将他的魔力轻轻“弹”开,同时整个卷轴传来一阵轻微的抵抗感。
塞利姆收回手指,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和……更多的兴趣。“确真无疑。而且……认可度不低。”他看向埃利奥特,“你不仅是被指引者,在一定程度上,已被认可为‘维护者’。这很少见。”
“我们只是做了该做的事。”埃利奥特平静地说。
“很好。”塞利姆似乎下了某种决定,“那么,我就直说了。达达尼尔海峡底部的这个节点,我们称之为‘赫勒斯滂之锚’(anchorofhellespont),情况比报告上写的更复杂。异常波动并非简单的封印松动,其魔力扰动模式显示,有某种外源性力量在尝试‘共鸣’或‘渗透’,试图利用封印本身的周期性薄弱期做点什么。我们委员会的专家团队已经在现场设立了前哨,正在进行加固作业,但进展缓慢,且遭遇了一些……预料之外的干扰。”
“干扰?”芙蓉敏锐地问。
“水下环境本就多变,加上该区域历史积淀过于厚重——特洛伊战争的神话回响、古希腊殖民地的魔法遗迹、拜占庭时期的沉船与防御工事、乃至更古老的可能遗存——都让魔力场极其混乱。最近更是出现了异常的水流漩涡、幻听(古老战场厮杀声)、以及一些本应温顺的本地魔法生物表现出攻击性。”塞利姆语速很快,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我们怀疑,这不仅仅是自然波动或伏地魔冲击的余波。可能有别的存在,利用了这次机会。”
他的话与格林德沃的警告不谋而合。埃利奥特心中凛然。
“所以,我们需要你们——特别是斯卡曼德先生——的羊皮卷和你们的经验。”伊斯梅尔部长接话道,语气温和但坚定,“羊皮卷能提供最直接的节点状态感知和可能的薄弱点预警。而你们处理复杂神话遗留问题的经验,或许能帮助我们理解那些‘干扰’的本质。当然,行动指挥仍由塞利姆副部长和他的团队负责,你们是顾问与支援。”
“我们明白。”埃利奥特点头,“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出发前往现场?”
塞利姆看了看手腕上的一块造型古朴、刻满符文的手表:“潮汐和星象的最佳窗口在明天黎明前。我们午夜从金角湾的专用码头出发,乘坐魔法改造的潜航船‘深渊探索者号’前往达达尼尔海峡。你们有半天时间休息和最后准备。住宿安排在魔法部附属的客房,很安静。晚餐会在那里提供。”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扫过三人,语气稍微放缓了一点:“伊斯坦布尔是一座值得探索的城市,魔法层面更是如此。但鉴于任务在即,建议诸位不要离开魔法部保护范围太远,尤其不要单独行动。这座城市……藏着许多眼睛,和许多秘密。”
安排已定,一位名叫艾莉芙的女巫(哈里尔的同事)带领他们前往客房。客房位于魔法部建筑群较上层的一个区域,有窗户可以瞥见外面真实街道的一角(施加了强力的混淆咒)。房间宽敞舒适,装饰融合了土耳其风格和现代魔法便利设施。
晚餐是地道的土耳其菜肴:烤肉串(kebab)、填馅茄子(?abay?ld?)、酸奶汤(yay?orbas?)和各种美味的前菜(ze)。当然,还有更多的猫在餐厅里游荡,甚至有一只胖乎乎的橘猫跳上卢娜的膝盖,心安理得地睡起了觉。
饭后,埃利奥特检查了一下装备。羊皮卷被妥善收好,“理想之证”在灵魂中沉寂而稳定,gáebolg状态良好。芙蓉和卢娜也各自准备着。窗外,伊斯坦布尔的夜景璀璨如星河,魔法与尘世的灯火交织,博斯普鲁斯海峡犹如一条黑色的缎带,静静分割着两大洲。
深夜,约定的时间将至。艾莉芙前来引导他们,再次穿过魔法部迷宫般的通道,来到一个隐蔽的码头。这里停泊着几艘造型各异的魔法船只。其中一艘格外显眼:流线型的黑色船体,覆盖着暗哑的魔法金属板,没有传统的风帆,船身镌刻着密密麻麻的水下航行与防护符文,船头有一个透明的魔法水晶罩——正是“深渊探索者号”。
塞利姆副部长已经等在甲板上,他换上了一身实用的深灰色防水作战服,外面套着带有魔法部徽章的背心,神情冷峻。他身边还有五六位同样装束、看起来干练专业的巫师,应该就是他的核心团队。
“上船。”塞利姆言简意赅,“我们必须在日出前抵达节点上方,并完成第一次下潜侦察。”
埃利奥特、芙蓉和卢娜登上潜航船。引擎发出低沉有力的嗡鸣,船只悄无声息地滑出码头,驶入夜色笼罩的金角湾,然后转向南方,朝着连接马尔马拉海与爱琴海的咽喉要道——达达尼尔海峡——驶去。
陆地上辉煌的灯火渐渐远去,前方是漆黑无垠的海面和更加深邃未知的黑暗。羊皮卷在怀中微微发热,指向那个在海底沉睡(或躁动)了数千年的古老封印。
水下,等待着他们的,将是怎样的景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