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子内。
苏婉宁回过神来,看着他,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是感谢吗?
可这两个字,在此刻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从火车上的援手,到小院里的投喂,再到这一次,直接将她从繁重的体力活里解救出来。
这份恩情,已经重得让她不知道该如何偿还。
陈才看着她那副样子,心里忽然一软。
他没再说什么,只是伸手,自然地接过了她手里的瓦罐,放在一旁。
“走吧,带你去看看你的新工作。”
说完,他便转身朝着村委会仓库的方向走去,步子不快,似乎笃定了她一定会跟上来。
苏婉宁在原地站了几秒,最终还是抬脚,默默地跟在了他的身后。
另一边。
知青点的大通铺里,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
其他知青被分配到的活计,不是去村东头挖新的公共茅厕,就是去疏通村北那条常年淤积的臭水沟。
全都是又脏又累的苦差事。
对比之下,陈才和苏婉宁那两个差事,简直就是在天上。
刘峰坐在自己的铺位上,那张常年板著的脸,此刻黑得能滴出墨来。山叶屋 耕辛醉全
嫉妒的火焰在他心里疯狂燃烧,把他整个人都烧得坐立不安。
凭什么!
凭什么他陈才一个新来的,就能去山上逍遥自在?
凭什么苏婉宁那个资本家小姐,就能去仓库坐着享福!
而他这个知青点长,却要跟其他人一样,去挖那臭气熏天的茅厕!
这不光是差事好坏的问题,这更是对他权威的赤裸裸的挑衅!
“这陈才,表面上老实巴交,背地里却耍心机!这不是摆明了不把我放在眼里吗?!”
他越想越气,猛地从床铺上站了起来。
他扫视了一圈屋里唉声叹气的众人,决定煽风点火搞事。
“都别唉声叹气了!这事儿就这么算了?”
刘峰双手叉腰,对着一群知青唾沫横飞。
“你们说,凭啥他俩就能去打猎记账?咱们就得在这烂泥地里刨食?”
一个跟刘峰关系不错的男知青立刻附和道:“就是啊峰哥,这太不公平了!”
刘峰见有人响应,声音更大了。
“这不明摆着走后门吗?他陈才一个新来的,赵老根凭什么这么看重他?”
“还有那苏婉宁,成分那么差,还能管仓库?这里面要是没猫腻,我把名字倒过来写!”
他捏造著事实,说得言之凿凿。
“我跟你们说,这事儿咱们不能就这么忍了!这股歪风邪气必须刹住!不然以后咱们的日子更没法过了!这得向上头反映!”
他试图激起所有人的愤怒,最好能联合大家一起,去公社闹一闹。
然而,响应他的人,寥寥无几。
大部分知青虽然心中有怨气,但一个个都跟锯了嘴的葫芦似的。
他们面面相觑,脸上带着犹豫和畏缩。
有些人将头低得更深,假装在整理东西。
有些人则时不时瞥一眼刘峰,但很快又把头转开,眼神中并无响应的热情。
开玩笑,去跟大队长赵老根对着干?
那老头在村里说一不二,谁敢去触他的霉头。
再说了,这事儿闹大了,万一上头查下来,倒霉的还不是他们这些出头的?
刘峰看着众人这副怂样,气得肺都要炸了。
一群没卵蛋的软骨头!
陈才对知青点里发生的一切,根本懒得关心。
刘峰那点小心思,他用脚指头都能想明白。
“刘峰这跳梁小丑,不过是黔驴技穷。”
此刻的他正站在自己的小院里,擦拭著刚从赵铁柱那里领来的一杆半旧的老猎枪。
“他越是折腾就越会暴露他的蠢笨和嫉妒,等着他自己把事情闹大,到时候赵老根自然会收拾他,何须我亲自动手,坏了自己现在的老实人设呢。”
在他看来,刘峰的这点段位,根本不配他亲自下场。
他现在的心思,全都在另一件事上。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估摸著时间差不多了,便锁好院门,朝着仓库的方向走去。
红河村的仓库很破旧,就是个大号的土坯房,里面堆满了各种农具、种子和一些杂物,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木头和尘土混合的味道。
陈才走到门口,敲了敲斑驳的门框。
“笃笃。”
正在里面费力地搬动一捆麻绳的苏婉宁,听到声音抬起头来。
她的脸上沾了些灰尘,额前的发丝也被汗水浸湿了,贴在脸颊上,看起来不仅不狼狈,反而更添一种别样的美感。
可当她看到门口站着的是陈才时,那双清亮的眸子里,瞬间就有了光。
那是一种难得的,带着几分依赖和安心的温柔。
两人目光交汇,就这么静静地对视了几秒。
周围的空气,都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还习惯吗?”陈才先开了口。
苏婉宁点点头,走到桌边,拿起算盘,低头拨弄著算盘珠子,轻声说:“还好,就是东西太乱了,得先整理出来,重新登记造册。”
她手腕上,陈才之前给的那个小瓷瓶留下的药膏痕迹还隐约可见,似乎还在隐隐发热。
这让她在面对满屋的杂乱时,内心有一种说不出的安宁。
她知道,知青点里那些人都在背后怎么议论她。
可只要一想到陈才,那些尖酸刻薄的话语,好像就伤不到自己了。
他那张看似憨厚却总是很平静的脸,总能让她也跟着镇定下来。
她相信,他总会有办法解决一切的。
陈才没进去,就靠在门框上,从兜里掏出一个东西递过去。
那是一支崭新的英雄牌钢笔。
“用这个吧,写字顺溜点。”
苏婉宁看着那支在阳光下泛著光泽的钢笔,整个人都愣住了。
在这个年代,一支钢笔,可是个稀罕的宝贝。
“这太贵重了”
“拿着呗,”陈才的语气不容置喙,“你帮我种花,我给你工钱,这是预支的。”
又是这种不讲道理,还不让人拒绝的理由。
苏婉宁沉默著,最终还是伸出那双沾著灰尘的手擦了擦,然后接过了钢笔。
她捏著那支微凉的钢笔,内心翻涌著复杂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