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烦?”赵振国笑了,“你能有什么麻烦?你是功臣!许副局长跟我说了,等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可能要给你请功。不过现在还在调查阶段,这些事都不能对外说,你得把嘴闭严实了。”
“我明白。”林福来连忙说,“跟我爹娘都没提。”
“那就好。”赵振国满意地点点头,又拿起一根烟点上,吸了一口,隔着烟雾看着林福来,“福来啊,今天你来,我正好也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您说。”
“上次我跟你提过,想让你来我们厂。”赵振国身体前倾,手肘撑在桌子上,“现在情况更成熟了。你这次立了大功,我跟厂领导汇报了,领导很重视,说这样的人才一定要留住。所以,我想正式邀请你,成为红星机械厂的采购员。”
林福来没说话,静静听着。
“工资待遇从优。”赵振国继续说,“按正式工的标准给你开,一个月四十二块五,粮票油票布票,该有的都有。房子我也给你留着,厂里最近盖了一批家属房,虽然不大,但够一家子住。最重要的是,你不必每天按时来单位报道——我知道你家在农村,有地要种,有家人要照顾。你只要每个月完成采购任务就行,其他的时间自由安排。”
条件很优厚。一个月四十二块五,比很多老工人都高。房子更是难得,多少双职工排队等分房都等不到。自由工作时间,更是照顾到了他的实际情况。
但林福来没急着答应。他知道,赵振国给他这么优厚的条件,一方面是真心赏识他,另一方面,也有自己的考虑——经过军火库这件事,林福来在上级那里挂了号,赵振国把他招进厂里,等于给自己、给厂里拉来一个“有功之臣”,将来在领导面前也好说话。
“赵叔,”林福来想了想,开口说,“谢谢您这么看得起我。这条件我没话说。不过有件事,我得先说明白。”
“你说。”
“我的户口,我想还是留在农村。”林福来说,“不迁到城里。”
赵振国愣了愣:“为什么?城里户口多好啊,吃商品粮,各种供应都比农村强。”
“我知道。”林福来点点头,“但我家情况特殊。爹娘年纪大了,地里的活不能没人干。妹妹们还小,我要是在城里安了家,她们怎么办?我不能把一大家子人都扔在村里。
他顿了顿,继续说:“再说了,我这点本事,也就是在山里河里弄点野货。要是进了城,断了根,说不定就不灵了。留在农村,反而能更好地给厂里办事。”
赵振国沉默地吸著烟,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神有些复杂。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叹了口气:“福来啊,你这孩子心思太重了。行,既然你这么想,我也不勉强。户口留在农村就留在农村,工资待遇照旧,房子也给你留着——你什么时候想来城里住,随时可以。”
“谢谢赵叔。”林福来心里一暖。赵振国是真心为他考虑。
“那这事儿就这么定了?”赵振国问。
“定了。”林福来点头,“我干。”
“好!”赵振国一拍桌子,脸上露出笑容,“从下个月开始,你就是红星机械厂的正式采购员了!回头我让人事科给你办手续,工作证、介绍信都给你准备好。对了,第一个月的采购任务”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递给林福来:“这是清单。主要是猪肉,厂里食堂缺油水,工人们意见大。另外有鱼最好,没有的话,鸡鸭也行。数量你看着办,越多越好。”
林福来接过来看了看,清单上写着:猪肉二百斤,鱼一百斤,鸡鸭各五十只。数量不小,但对他来说不算难事——空间里那些野猪,随便杀一头就够。
“没问题。”他把清单折好揣进怀里,“月底前我送来。”
“不着急,慢慢来。”赵振国笑着说,“质量第一,数量第二。你办事,我放心。”
林福来把那张盖著红章的采购清单仔细折好,贴身揣进怀里。薄薄的一张纸,此刻却仿佛有千斤重——这不只是一份工作,更是一份沉甸甸的信任,一条能让全家日子越过越好的实实在在的路。
他抬起眼,看向办公桌对面的赵振国。这位采购科长正低头在抽屉里翻找著什么,侧脸在从窗户斜射进来的晨光里显得格外清晰,额头上几道深深的皱纹随着翻找的动作时隐时现。
“赵叔,”林福来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有件事我想跟您说说。”
“嗯?啥事?”赵振国头也没抬,继续翻著抽屉。
“是关于第一轧钢厂的刘主任。”林福来说得有些慢,一边说一边观察著赵振国的反应,“刘主任他也想让我给他们厂供点货。”
抽屉里的翻找声停了。
赵振国抬起头,手里拿着个牛皮纸信封,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眼睛微微眯了眯,看着林福来:“哦?老刘?他找你了?”
“找了。”林福来点点头,“上次在您这儿碰见之后,他就挺热情的。前两天离开机械厂之后又在国营饭店请我吃了顿饭,说了这个事。”
他把刘国栋的提议原原本本说了一遍——不用正式身份,私下“代购”,现金结算,钱货两清,重点是绝不影响给机械厂的正常供应。说这些的时候,林福来心里其实有些打鼓。他知道自己现在明面上还是机械厂的“信息员”,私下跟别的厂接触,按理说该避嫌。但他更清楚,这事儿瞒不住,也不该瞒。赵振国待他不薄,他得坦诚。
他说完了,办公室里安静了几秒钟。
窗外的梧桐树上,几只麻雀叽叽喳喳地叫着。远处车间隐约传来机器的轰鸣声,闷闷的,像是从地底下传上来的。
赵振国没说话,只是把手里那个牛皮纸信封轻轻放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他往后靠进椅背里,双手交叉放在肚子上,眼睛看着天花板,像是在琢磨什么。
林福来心里更没底了,手心有些出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