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秀筠摇了摇头，眼神有些闪烁，声音更低了：“我我跟娘说了，今天想在家收拾收拾”她没好意思说自己是想抓紧时间，在去供销社工作前，多认几个字，生怕去了城里，啥也不懂，给大哥和家里丢人。
林福来何等精明，一看她那神情就猜到了七八分。他没有点破，只是温和地笑了笑，将背上的竹篓放下，说道：“没去也好，正好有事跟你们说。”他提高声音，朝着屋里喊道：“二丫，三丫，四丫，都出来一下！”
话音刚落，就听见屋里传来一阵“噔噔噔”的脚步声，像是一群被惊动的小雀儿。二丫林玉婉第一个跑出来，后面跟着手拉手的三丫林书慧和四丫林静秋，最小的五丫也被二丫懂事地抱在怀里，睁著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大哥。
“哥，啥事呀？”二丫性子最是活泼，迫不及待地问道。三丫和四丫也仰著小脸，眼巴巴地望着。
林福来清了清嗓子，目光在几个妹妹脸上扫过，神情变得严肃起来，带着一家之主的威严：“我刚从王婆婆家回来。王婆婆已经答应，从明天开始，教你们几个，还有大伯二伯家的大虎他们，一起读书认字。
“真的？！”二丫第一个惊喜地叫出声，眼睛瞪得溜圆。三丫和四丫虽然对“读书”的具体概念还有些模糊，但看到二姐这么高兴，也知道是好事，小脸上也露出了开心的笑容，用力地点着小脑袋。连林秀筠也忍不住握紧了藏在身后的手，心脏砰砰直跳。
“先别高兴太早！”林福来语气一转，变得更加严厉，他伸出一根手指，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过几个妹妹，“我可跟你们说好了，王婆婆跟别的老师不一样！她是真正有本事、有风骨的老人家，是打过鬼子的英雄！你们到了她那里，必须给我规规矩矩的，认认真真地学！谁要是不听话，调皮捣蛋，惹王婆婆生气”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看着妹妹们瞬间绷紧的小脸，才一字一句地说道：“别说王婆婆会教训你们，回来我第一个饶不了她！听见没有？！”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几个小丫头被他这前所未有的严肃态度给镇住了，连最活泼的三丫都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二丫林玉婉率先反应过来，挺起小胸脯，像个小大人一样，脆生生地保证：“哥，你放心！我肯定好好学！绝对不惹王婆婆生气！”她心里对那位传说中杀过鬼子的王婆婆，本就存著几分敬畏。
三丫林书慧也怯生生地跟着保证：“大哥，我我也听话，好好学。”她的小手紧张地攥着衣角。
四丫林静秋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虽然不太明白为啥大哥这么严肃，但也学着姐姐们的样子，用力点着小脑袋，奶声奶气地表态：“四丫也乖！听话！”那认真的小模样，让人忍俊不禁。
连被抱在二丫怀里的五丫，也仿佛感受到了气氛，咿咿呀呀地挥动着小拳头。
林秀筠虽然没有说话，但眼神里的坚定已经说明了一切。
她比妹妹们更懂得这个机会的来之不易，也更能理解大哥对王婆婆的那份敬重。
看着妹妹们一个个如同接受军令状般郑重其事的模样，林福来心里这才稍稍松了口气，脸上的严厉之色也缓和了许多。他知道，这几个丫头本质都是好的，就是怕年纪小不懂事，冒犯了王婆婆那刚直的性子。提前打好“预防针”，非常必要。
就在他准备再叮嘱几句细节的时候，院子外面突然传来了几声略显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咳嗽声，紧接着，院门就被“吱呀”一声推开了。
林福来和几个妹妹同时转头望去，只见爷爷林满仓和奶奶王秀英，正一前一后地迈步走了进来。
爷爷还是那身洗得发白的旧中山装，扣子扣得一丝不苟，手里拿着他那根从不离身的旱烟袋，脸上带着惯有的沉稳。奶奶则穿着一身深蓝色的粗布衣裤，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手里挎著个小篮子，上面盖著一块干净的蓝布。
两位老人的目光，几乎是不约而同地、第一时间就落在了站在屋檐下的几个孙女身上。
当看到大丫林秀筠虽然穿着旧衣，但脸色不再是以前的菜黄色，而是透出了健康的红润，身形似乎也挺拔了些；二丫、三丫、四丫几个小丫头的脸颊上，也明显能看到长了些肉，不再是以前那种瘦得只剩下一双大眼睛的可怜样儿；甚至连最小的五丫，被二丫抱在怀里，那小胳膊小腿也显得肉乎乎的，精神头十足老两口那布满皱纹的脸上，几乎是同时微不可察地松弛了一下，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欣慰和如释重负。
奶奶王秀英更是快走几步，来到几个孙女面前，伸出那双干枯却温暖的手，先是摸了摸大丫的脸，又挨个摸了摸二丫、三丫、四丫的头，最后轻轻碰了碰五丫的小脸蛋，嘴里不住地喃喃：“好，好脸上有肉了看着就结实真好”她那有些混浊的眼睛里，隐隐有泪光闪烁。天知道，以前看着大儿子家这几个面黄肌瘦的孙女，她这当奶奶的，心里有多揪得慌！现在好了，总算看到点胖乎模样了，这比什么都让她安心。
爷爷林满仓虽然没说话，但那微微颔首的动作，和眼神里一闪而过的满意，也充分表达了他的心情。
“爷，奶，你们怎么来了？快屋里坐！”林福来连忙迎上前，搀扶著奶奶的胳膊。林秀筠也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和二丫一起，搬来家里仅有的两把好一点的椅子，用袖子擦了又擦，请爷奶坐下。
爷爷林满仓在椅子上坐定，将旱烟袋放在一旁，目光看向林福来，开门见山地问道：“福来，我们早上听你大伯说，看见你往村东头王婆婆家去了？是去说娃们上学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