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莫桑比克北部被红树林与沼泽包围的废弃腰果种植园,林夕的丈夫为治疗工人爆发的“脐藤病”,听从巫医将流产胎儿的脐带缠在“血腰果树”上献祭。
仪式后工人腹疼减轻,但林夕的肚脐开始长出细长血红的藤蔓,夜晚听见婴儿在林中哭泣。
部落老妪说这是“树母”认了新的脐带,需用母亲经血混合树胶涂抹腹部才能安抚。
丈夫每夜割开林夕小腹取血涂胶,却发现自己肚脐周围浮现青黑色血管纹路。
林夕发现所谓树母是殖民时期被吊死在种植园的孕妇怨灵,脐藤病是怨念对掠夺的复仇。
当丈夫最后用血胶封住自己肚脐时,他腹腔内突然爆出无数血红根须,而林夕隆起的腹部皮肤下可见藤蔓蠕动的轮廓。
莫桑比克,德尔加杜角省。闷热湿重的空气饱含盐分与水汽,压得人喘不过气。一望无际的红树林在腐烂的淤泥中伸出扭曲的气根,如同溺毙者的手指。废弃的“卡夏姆”腰果种植园深处,蚊蚋成群,空气中弥漫着甜腻果肉腐烂与某种更深层腐败混合的恶臭。林夕瘫坐在一间破败木板屋的泥地上,怀中紧搂着一个用她褪色衬衫包裹的、已无生息的微小襁褓——她怀胎六月,却在穿越边境沼泽的逃亡途中因疟疾和高热流产的男婴。她的丈夫吴涛,蜷缩在屋角一张铺着脏污棕榈叶的破床上,双手死死捂住腹部,身体因剧痛而不停痉挛,额头冷汗涔涔。他的肚脐周围,皮肤下凸显出数条扭曲、发黑、如同干枯藤蔓般的血管纹路,正随着他的呼吸微微搏动,每一次搏动都带来撕裂般的疼痛——这是“脐藤病”的典型症状。患者肚脐周围出现诡异血管网,腹部剧痛如被藤蔓绞紧,最终内脏仿佛被无形根须穿透、吸干而亡。种植园内工人及家属已死亡近半,无医可治。
“是‘林之母’纳纳布莉的诅咒……”一个沙哑如摩擦树皮的声音在门口响起。说话的是老萨满玛玛妮,种植园里最年长的看守人,瘦小干瘪得像一截风干的木乃伊,深陷的眼窝中一双眸子却异常锐利,仿佛能看透人心。她手中拄着一根缠绕着干枯藤蔓和细小骨片的木杖。“你们砍了不该砍的树,惊扰了纳纳布莉的沉睡。她要收回生命的纽带,用你们的肠子做新的根须。”她枯瘦的手指指向屋外黑暗中一棵异常高大、树干扭曲、在月光下呈现暗红色的古老腰果树——“血腰果树”。
“怎么办?玛玛妮婆婆?求您救救他!救救大家!”林夕的声音带着哭腔,几近崩溃。
玛玛妮浑浊的目光扫过吴涛痛苦的惨状,最终落在林夕怀中那个小小的包裹上。“纳纳布莉喜欢……未沾染尘世喧嚣的‘生命之索’(脐带)。把孩子的脐带,连着胎盘,缠在‘血腰果树’最矮的那根气根上。让树母尝尝这新鲜的‘纽带’,或许能平息她的怒火,松开她缠在活人身上的‘根’。”
用流产胎儿的脐带和胎盘献祭树神?林夕浑身冰凉,死死抱住孩子,仿佛那是最后的救命稻草。吴涛却猛地抬起头,因痛苦而扭曲的脸上闪过一丝疯狂的希冀,嘶吼道:“给她!林夕!照她说的做!不然我们都得死!这鬼地方……这该死的病!” 他对死亡的恐惧压倒了一切。
绝望如同沼泽的淤泥,淹没了林夕。她看着怀中孩子青紫的小脸,又看看丈夫濒死的惨状,最终,一丝微弱的、对生的渴望,让她颤抖着松开了手。玛玛妮示意两个面色惶恐的农妇上前,取走了那个小小的包裹。
仪式在深夜进行。月光被浓密的树冠切割得支离破碎,洒在“血腰果树”虬结的树干和垂下的暗红色气根上。玛玛妮喃喃念诵着古老的咒语,将那条连接着胎盘的、已经发紫的脐带,小心翼翼地缠绕在一条低垂的、如同血管般搏动着的暗红色气根上。然后,她用一把锈迹斑斑的小刀,割开胎盘,让暗红色的血液滴在树根和下方的泥土中。血液渗入泥土,发出轻微的“滋滋”声,仿佛被贪婪地吸收。吴涛在一旁痛苦地呻吟着,腹部的黑色血管纹路似乎随着滴血声而微微起伏。
仪式结束后几天,奇迹发生了。吴涛腹部的剧痛显着减轻,那些恐怖的黑色血管纹路颜色变淡,甚至开始萎缩。其他患病工人的症状也陆续缓解。种植园暂时从死亡的边缘拉了回来。吴涛对玛玛妮感恩戴德,将所剩无几的食物和财物都献了上去。
但林夕的噩梦就此开始。先是她流产后一直未完全愈合的小腹伤口,传来一阵阵诡异的麻痒,仿佛有细小的东西在里面蠕动。几天后,她惊恐地发现,自己肚脐眼周围,开始冒出几根细如发丝、却鲜艳如血的红色嫩芽!它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扭曲缠绕,像是有生命的藤蔓,轻轻触碰,就会传来一阵钻心的刺痛和莫名的吸吮感。夜晚,她总被噩梦纠缠,梦见自己躺在泥沼中,无数血红色的根须从肚脐钻入体内,疯狂汲取她的血液,耳边还回荡着婴儿凄厉的、仿佛从地底传来的哭泣声。
吴涛起初以为她是产后虚弱加上惊吓过度,但林夕肚脐上那丛日益茂盛、甚至开始微微搏动的血红藤蔓,让他毛骨悚然。他再次找来玛玛妮。老萨满检查了那些藤蔓,用枯指轻轻触碰,藤蔓竟像受惊的触手般蜷缩了一下。玛玛妮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异光。
“纳纳布莉……没有完全满足。她尝了‘生命之索’,却更喜欢孕育这‘索’的‘土壤’(指林夕的子宫)。她把这‘土壤’当成了新的苗床,想让她长出更多‘纽带’。”玛玛妮的声音低沉而诡异,“必须在这些‘脐藤’扎穿你的肚子、把你吸干之前,安抚树母,或者……让她认为这‘土壤’已经归属了她。”
“怎么安抚?”吴涛急切地问,看着林夕肚脐上那丛妖异的红色,感到阵阵寒意。
“用‘月潮之血’——生命之源的潮汐,混合‘血腰果树’流泪时凝结的‘树母之泪’(一种暗红色、粘稠的树胶),涂抹在长藤的肚脐和整个小腹。用你的血和树胶,告诉纳纳布莉,这‘土壤’已被标记和祝福,请她耐心等待收获。但必须每晚进行,不能间断,直到藤蔓停止生长,或者……转变颜色。”玛玛妮留下一个装着暗红色、散发甜腻腥气树胶的小陶罐,和一把用于取血的锋利贝壳。
用经血混合树胶涂抹长满藤蔓的肚子?林夕感到极致的恐惧和恶心。但吴涛看着那不断生长的血红藤蔓和林夕日益苍白的脸色,再想到刚刚摆脱的“脐藤病”的恐怖,他咬了咬牙。他不能失去林夕,更害怕疾病复发。
“忍一忍,夕夕,为了活命!”吴涛几乎是半强迫地,按照玛玛妮的指示,每晚用贝壳锋利的边缘割破林夕的手臂或大腿内侧取血,混合那粘稠的树胶,然后颤抖着,将那冰冷腥甜的混合物,仔细涂抹在林夕布满红色藤蔓的肚脐和小腹上。过程痛苦而屈辱,树胶接触到皮肤和藤蔓,会带来灼烧般的刺痛,藤蔓则会剧烈扭动,仿佛在抗拒又像是在吸收。林夕的惨叫声在夜晚的种植园里回荡。
这残忍的“治疗”似乎有点效果。血红藤蔓的生长速度减缓了,甚至颜色变得暗沉了一些。但林夕整个人迅速憔悴下去,对那树胶产生了病态的依赖,觉得只有被涂抹时,那钻心的麻痒和吸吮感才会短暂消失。吴涛也变了,他开始厌恶阳光,喜欢待在阴暗潮湿处,眼神时常恍惚,有时会无意识地用手抓挠自己的肚脐,那里周围的皮肤开始出现淡淡的、蛛网般的青黑色纹路。
林夕在无尽的痛苦和日渐麻木的意识中,一丝冰冷的怀疑如同藤蔓般缠绕上心头。玛玛妮每次来查看,眼神不像在治病,更像在观察作物的长势。吴涛的异样和那些“康复”工人眼中对血红藤蔓既恐惧又隐隐期待的目光,都让她不寒而栗。
一次,吴涛去远处寻找食物,玛玛妮去林子里采集草药。林夕挣扎着爬向种植园边缘那间早已废弃的、殖民时期监工居住的石屋。在倒塌的壁炉灰烬下,她找到一个生锈的铁盒,里面有几页被虫蛀鼠咬、字迹模糊的葡萄牙文日记残片。
凭借有限的识字能力和连蒙带猜,她读出了一段被掩埋的恐怖历史:殖民初期,葡萄牙庄园主为了镇压奴隶反抗、祈求腰果丰收,听信土着巫术,将怀孕的女奴(尤其是反抗者的妻子)称为“丰饶之母”,活生生吊死在最古老的腰果树上,剖腹取出胎儿,将胎盘和脐带缠绕树身,进行“血肥”仪式。日记提到,仪式后树木会长出暗红色、汁液甘甜的果实,但参与仪式的监工和奴隶主后代,会患上一种“脐带缠绕内脏”的怪病……残片最后是疯狂的字迹:“……她们在树上哭……藤蔓是从肚子里长出来的……纳纳布莉不是神,是无数吊死孕妇的怨魂集合……这片土地喝饱了母亲的血……”
没有林之母!只有被活祭吊死的孕妇滔天怨念,与被掠夺的土地(腰果树)结合,形成的“脐藤诅咒”!玛玛妮的“疗法”,是那血腥仪式的邪恶延续!用她流产胎儿的脐带为“引”,将她这个母亲作为“怨灵”新的核心载体和“孕育怨念藤蔓”的温床!吴涛的血胶涂抹,是在用她的痛苦和生命精华,不断“滋养”和“引导”怨灵扎根她体内,从而暂时缓解其他人(包括吴涛)的症状!吴涛肚脐出现的纹路,是诅咒开始反噬的征兆!
林夕看着自己肚脐上那丛妖艳蠕动的血红藤蔓,那不再是病,是无数“丰饶之母”冤魂的嘶喊和她自己骨肉化成的诅咒通道!她要毁了这诅咒的源头,在她被彻底变成“人形腰果树”之前!
趁吴涛和玛玛妮未归,她偷了吴涛藏起来的、用于点烟的火镰和一小罐灯油。她拖着虚弱不堪、腹部沉甸甸的身体,爬向那棵“血腰果树”。树干上,她流产儿子的脐带早已干枯发黑,与树皮融为一体,但缠绕处周围的树皮颜色格外深暗,仿佛仍在渗血。
她将灯油泼在树干低矮处和干燥的气根上,用颤抖的手打燃火镰。火星溅落,火焰“呼”地窜起,迅速沿着气根蔓延,贪婪地舔舐着古老的树干,发出噼啪的爆响,一股混合着松脂、焦肉和某种甜香的怪异气味弥漫开来。
“不!你在做什么!” 吴涛的怒吼从身后传来。他抱着一些野果回来,看到燃烧的圣树,目眦尽裂,像疯牛一样冲过来,想扑灭火焰。
玛玛妮也如同鬼魅般从林中冲出,发出尖锐刺耳的咒骂,挥舞着木杖。
林夕转过身,挡在燃烧的树前,眼神空洞地看着吴涛。
“没有树母,只有被你们吊死的孕妇!”她的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
吴涛冲刺的脚步猛地顿住,脸上狂怒的表情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惊恐和难以置信。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肚子。
他肚脐周围那些原本淡青色的血管纹路,在这一刻,骤然变成了漆黑色,并且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凸起、增粗、蜿蜒扩散,瞬间布满了他的整个腹部,甚至向胸膛和四肢蔓延!纹路下的皮肤变得半透明,能看到里面有什么东西在疯狂蠕动!
“呃啊——!”吴涛发出非人的惨嚎,双手死死抓住自己的肚子,指甲深陷进皮肤。他能感觉到,有无数细长、坚韧、带着吸盘的东西,正从他肚脐眼深处、沿着那些黑色血管纹路,破体而出!
“噗!噗噗噗——!”
一连串令人牙酸的、血肉被撑破的闷响。无数根暗红色的、湿漉漉的、顶端带着吸盘的细小藤蔓,从吴涛肚脐眼和他腹部皮肤的黑色纹路破裂处,猛地喷射出来!它们在空中疯狂扭动、挥舞,如同活物!
吴涛的身体像一截被瞬间抽空的面口袋,软软地瘫倒在地,眼睛瞪得滚圆,充满了无尽的痛苦和茫然,瞬间失去了生机。那些从他体内爆出的血红藤蔓,在接触到空气后,迅速变得干枯发黑,如同被烧过的铁丝,无力地垂落在他身上。
玛玛妮看到这一幕,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转身就想逃入密林。
但林夕没有看她。她的目光,落在自己那高高隆起、不停蠕动的腹部。火焰在身后燃烧,映照着她的身影。
她感到腹部传来一阵前所未有的、剧烈的胎动。不,不是胎动。是里面那无数血红藤蔓,感受到了母树被焚的“痛苦”和“愤怒”,正在疯狂地挣扎、搅动,想要破体而出,去缠绕、去吸吮、去毁灭!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低下头。
被血胶和汗水浸透的单薄衣衫下,她腹部的轮廓在剧烈地变化、凸起。仿佛有无数条蛇,正在皮肤下游走、缠绕、试图找到一个突破口。
紧接着,一声微弱、却清晰无比、带着藤蔓摩擦般沙沙回音的……
啼哭。
从她隆起的、剧烈蠕动的腹部深处,幽幽地传了出来。
那哭声,与她梦中听到的、从地底传来的婴儿哭泣声,一模一样。
林夕伸出手,轻轻按在自己那如同孕育着可怕活物的腹部上。
掌心下,是无数生命在疯狂搏动的触感。
她抬起头,望向玛玛妮逃窜的方向,嘴角缓缓勾起一抹空洞而诡异的……
微笑。
火焰,还在她身后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