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没死,只是更疯了。五米高的血眼悬在头顶,像颗坏掉的灯泡,忽明忽暗地闪。
玄阳鉴的光开始抽搐,一亮一灭,像是快断电的路灯。信悟的手还按在胸口,但那只手已经抖得不像自己的。他没倒,是因为背后那根脊椎骨死死顶着地面撑着他。金光罩子裂了七八道口子,西南角最严重,柳风蓝直接用肩膀抵在那里,衣服烧焦,皮肉翻卷,但他没叫。
胡月娥盯着血眼瞳孔的变化。每次金光闪一下,那眼睛就缩一次。不是害怕光,是怕某种频率的光。她忽然明白了什么,声音压得很低:“不对它不是怕金光。”
完颜雪耳朵动了一下。
“它怕的是后面那个东西。”胡月娥指著东方,“天要亮了。”
白小玖立刻抬头。她不懂灵力运行,但她懂身体反应。人快死的时候,心跳会乱;邪灵刚才还规律撞击,现在却像打摆子一样乱撞,说明它也慌了。她扯了下黄媚娘袖子:“正阳之气要来了,它扛不住。”
黄媚娘点头,手掐法诀速度加快。两人联手拉出三重幻影,在光罩边缘来回跳动。血眼转动,分不清真假,撞了两次都偏了方向。
灰子恢趴在地上,耳朵贴著泥土。血还在流,但他能听清地底震动的节奏。他嘴里开始数:“七六五点八它乱了。”
信悟喘着气,把最后一丝灵力往锦囊里送。他知道这镜子快不行了。师父说过,玄阳鉴不是武器,是诱饵,引出敌人真面目的那种。现在敌人露馅了——它怕太阳。
完颜雪闭上眼,双手抱铃。她不再试图联系祖灵,而是感受天地间灵气流动。黑暗中,有一股暖流正在从东边涌来。不是金光那种虚的,是实打实的阳气。她睁开眼:“还有十分钟,最多十二分钟。”
柳风蓝咬破嘴唇,血腥味让他保持清醒。他把刀从地上拔出来,单膝跪地,刀尖朝上。右臂黑化的地方已经蔓延到肩膀,但他还能动。他说:“光一出来,我砍它脑袋。”
没人笑。这话听着傻,可他们都知道,这是唯一的机会。
胡月娥忽然想起什么:“刚才它下降的时候,为什么没碰灰子恢?”
灰子恢抬头:“因为它看不见我。”
“什么意思?”白小玖问。
“我不是活人那种‘在’。”灰子恢说,“我是藏进地里的。它靠感知能量活动,但我钻土里后,气息断了。它不知道我在哪。”
胡月娥眼睛亮了:“所以它其实看不清我们?它是在靠频率撞?”
“对。”完颜雪接话,“它感知的是灵力波动和情绪起伏。我们越怕,它越准。刚才信悟喷血启动玄阳鉴,那是大动静,它一下子就锁定了位置。”
信悟咳了一声,嘴角渗出血丝。他听见了,但没说话。他已经说不出完整句子,只能靠着本能维持灵力输出。
白小玖蹲到柳风蓝身边,打开药包。空了。只剩最后一滴清毒液,指甲盖那么大一点。她撕下衣角,蘸了一点,涂在他右臂溃烂处。液体冒烟,柳风蓝牙关紧咬,但没动。
“撑住。”她说。
柳风蓝嗯了一声。
黄媚娘和胡月娥继续维持幻阵。这次她们改了策略,不制造假人,而是让幻影一闪即逝,像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血眼疯狂转动,试图捕捉目标,但每次都慢半拍。
灰子恢继续报时:“四三点五三点”
天边那抹微光变亮了些。不是突然亮的,是一点点推过来的。像有人拿着手电筒,慢慢靠近这片荒野。
信悟感觉胸口像被石头压着。他低头看玄阳鉴,镜面太极图几乎不动了,光柱细得像根线。他知道,再有几次撞击,这玩意就得报废。
但他不能停。
一停,全死。
完颜雪忽然站起身。她把骨铃挂在腰上,脱掉外层衣服。里面是一件绣著星纹的舞裙。她没打算跳舞,但她必须做点什么。她走到信悟旁边,把手放在他背上。一股微弱的暖流传过去。
信悟抖了一下。
他知道她在做什么——借萨满之力帮他续一口气。
这招耗命。但她做了。
胡月娥看见这一幕,心里咯噔一下。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们真的走到了最后一步。
“十个人换一个黎明。”她说。
没人接话。
因为他们都在等。
等光来。
等命活。
灰子恢趴得更低,耳朵几乎陷进土里。他嘴里还在数:“两点一点八一点六”
血眼猛地张开,所有裂缝同时喷出黑气。这一次不是撞击,是全面压上。光罩发出刺耳的碎裂声,裂纹迅速扩散。
胡月娥和黄媚娘同时闷哼,幻阵差点崩塌。完颜雪立刻敲铃,一声脆响稳住节奏。白小玖冲过去扶住黄媚娘,把她往中间拉。
柳风蓝站了起来。他把刀横在胸前,脚步往前挪了半步。
他知道,最后一波要来了。
信悟用尽力气抬起手,按在玄阳鉴底部。他要把最后这点灵力全灌进去,哪怕只多撑三秒。
镜子嗡鸣,金光猛然暴涨一次,把黑气逼退半尺。
然后迅速暗下去。
光罩只剩下薄薄一层,像层玻璃纸,随时会破。
灰子恢抬起头,脸上全是土和血:“一点二”
天边那光更近了。不再是微光,是淡金色的边缘,正一点点爬上云层。
胡月娥盯着血眼,忽然笑了:“你跑不掉了。”
血眼剧烈收缩,似乎想升空逃离。但它动不了。玄阳鉴虽然快废了,但还钉着它。它被困在五米高度,像只被钉住的虫子。
柳风蓝举起刀。
完颜雪双手抱铃。
白小玖握紧最后一滴药液。
黄媚娘指尖凝聚最后一点幻光。
灰子恢趴回地上,耳朵贴紧泥土。
他嘴里吐出两个字:
“零点五。”
信悟睁开眼。
他看见天边那道金边,终于撕开了黑夜的一角。
光,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