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媚娘走在中间，离信悟五步，离胡月娥七步。她没回头，但能感觉到白小玖背着完颜雪的脚步声越来越沉。灰子恢肩上的块茎晃得厉害，每走一步都发出闷响。这片林子安静得反常，连风都不刮了。
她的余光扫到北边枯林时，整个人僵了一下。
一道影子穿过去了。
不是丧尸那种拖着腿的挪动，也不是野兽窜行的姿势。那是个直立的人形，速度快得不像活人，脚没踩出声音，只在地面留下一瞬的压痕，然后就没了。
她停下脚步。
后面的人也跟着停。
“怎么了？”胡月娥问。
黄媚娘没答。她盯着那片焦土边缘的裂缝，心跳加快。她不是第一次见这种移动方式。那是仙家的“缩地法”，练到三成火候才能用。普通人学不来，用了会断腿。
她慢慢后退半步，借着树干挡住身形，蹲下身，耳朵贴地。
这是黄仙的老本事，叫“草叶听形”。靠地面震动辨别人物去向。她听到了。
三处脚印，间距一致，落地轻，收脚快。不是人类的节奏。
她抬头看向其他人，声音压得很低：“刚才有人从那边过去。”
“谁？”柳风蓝立刻横刀。
“不知道。但不是我们的人。”
胡月娥皱眉：“你是不是太累了？刚才还吃了果子，精神不稳？”
黄媚娘冷笑：“我累不累，我自己知道。你们不信，可以站那儿等下次。”
她说完就往前走。
“你去哪儿？”信悟问。
“追。”她说，“我不确定是敌是友，但那人留下的痕迹还在。我要看看他到底画了个什么东西。”
信悟沉默两秒，点头：“别单独行动。灰子恢，你跟上去。柳风蓝断后，保持视线连接。”
黄媚娘没再说话，已经跃出三步。
灰子恢紧随其后，贴着地面跑，像只老鼠。他的鼻子比眼睛好使，一路嗅著空气里的气味。走了不到百米，他在一处塌陷坑前停下。
“这里有爪痕。”他说，“新挖的，不是动物。
黄媚娘凑近看。土被翻过，底下露出一块石板，上面刻着几道线条。她掏出随身带的小刀，在旁边泥土上照着描了一遍。
那是一个圈，里面三个点，外面一圈波纹。像是某种标记。
“这不是现代人画的。”她说，“我小时候在老族谱上见过类似图案。是黄仙分支的领地标记。”
“哪一脉？”灰子恢问。
“死了几十年的那种。”她说，“我们这一支早就没人用这符号了。他们信‘独修’，不信‘结盟’，最后全被其他仙家吞了。”
灰子恢脸色变了：“你是说有人想重新划地盘？”
“不止是划地盘。”她指著波纹，“这符号加了逆旋，意思是‘驱逐’。谁进来，谁就是敌人。”
两人对视一眼，迅速返回。
主队还在原地没动。白小玖正给完颜雪换额头上的叶子，信悟站在最前，手按在剑柄上。
“怎么样？”信悟问。
黄媚娘把地上画的符号重复一遍，说完后没人开口。
胡月娥第一个反应过来：“等等，你是说有别的黄仙活着？而且在这片区域活动？”
“不是‘别的黄仙’。”黄媚娘摇头，“是死掉的那一支。他们不该存在。”
“灵体？”柳风蓝问。
“不确定。但那个人有实体，会呼吸，会走路。不是鬼魂。”
信悟走到那块石板前，拿出一张清净符，点燃后撒在刻痕上。符纸烧到一半，灰烬突然扭成一条线，指向北方的地缝。
“符引有灵。”他说，“确实有外力介入。”
白小玖蹲下，仔细看那个符号。她手指轻轻划过波纹部分，眉头皱起：“这不是普通的警示符。这是‘血契标记’，要用活物之血激活。他刚才可能献祭了什么。”
“谁会干这种事？”胡月娥问。
“想占地为王的人。”灰子恢说，“现在资源少，地盘就是命。有人想抢这块玉髓藤，不奇怪。”
柳风蓝握紧刀：“那我们怎么办？撤？还是守？”
信悟看着北方地缝，没说话。
他知道这片林子对他们多重要。能补气，能解毒，还能让完颜雪醒过来。这种地方，不可能轻易放弃。
但他也知道，如果真有敌对仙家盯上这里，接下来不会只是画个符号那么简单。
“不撤。”他说，“但我们不能像刚才那样大摇大摆走了。调整阵型，五步间距，随时准备应变。”
队伍立刻收紧。柳风蓝走在最前，刀已出鞘。灰子恢贴地前行，负责监听地下动静。黄媚娘和胡月娥分列两侧，一个盯左，一个盯右。白小玖背着完颜雪走在中间，信悟断后。
他们走得极慢。
每一步都小心试探。遇到裂缝绕行，看到倒树也不跨，生怕触发什么机关。
走了约莫三百米，进入一片焦土带。这里的地面全是裂痕，像是被火烧过又炸开。植物一株都没有，只有几根枯枝插在地上，像钉子。
灰子恢突然停下。
“怎么了？”信悟低声问。
“下面有人挖过。”他说，“不止一次。有新的爪痕，还有拖拽的痕迹。”
他趴下去听了会儿，猛地抬头：“下面有东西在动。”
所有人立刻戒备。
柳风蓝蹲下，刀尖插入裂缝，轻轻撬开一块石头。下面是一条地道，不大，刚好够一个人爬。
“人工挖的。”他说，“不是自然形成的。”
黄媚娘凑近看，闻了闻：“有股味。像是香灰混著血。”
白小玖脸色微变：“这是‘通灵道’。某些仙家用它连接阴阳界。如果真是那个失传分支的人在用，他们可能已经召唤了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胡月娥问。
“祖灵残念。”她说，“那些不肯转生的老家伙。一旦被唤醒，会认图腾不认人。谁带着正确符号，谁就是自己人。”
黄媚娘咬牙：“所以那人不是要赶我们走，是要让我们死。”
信悟深吸一口气：“那就别让他得逞。”
他从怀里掏出三张雷火符，递给柳风蓝：“你去前面探路，发现异常直接引爆。别恋战。”
柳风蓝接过符纸，点头。
他刚迈出一步，胡月娥突然抬手：“等等。”
她鼻子抽动两下，眼神变了。
“我闻到了。”她说，“不是血，不是香灰。是皮毛烧焦的味道。”
“什么意思？”信悟问。
“狐仙的警告信号。”她说，“有人在烧狐毛，用来驱邪或者标记猎物。”
所有人都看向她。
“这不是普通警告。”她声音发紧，“是‘围猎令’。意思是——目标已锁定，围杀开始。”
队伍瞬间绷紧。
柳风蓝不再犹豫，一脚踩进地道口，雷火符捏在手里。
黄媚娘突然喊：“别下去！”
可已经晚了。
柳风蓝的脚刚落到底，地道内部突然喷出一股黑烟。他反应极快，往后跳开，但黑烟速度更快，缠上他的小腿。
他闷哼一声，刀掉在地上。
白小玖冲上去，一把将他拉开。黑烟碰到她的药箱，发出“滋”的一声，冒出白气。
“是蚀骨烟。”她说，“被人炼过的毒雾，专门对付修行者。”
柳风蓝脱下裤子一看，小腿皮肤已经发黑，像被烫过。
“还好躲得快。”他咬牙，“不然这条腿就废了。”
信悟盯着地道口，脸色铁青。
他知道这不是巧合。
从那个神秘人影出现，到符号刻画，再到地道陷阱，全是一套动作。对方不是路过，是在布局。
他们在被猎杀。
“不能再走了。”他说，“这样下去，谁都活不了。”
“那怎么办？”胡月娥问。
“反过来找他。”黄媚娘说，“他知道我们在哪儿，我们也得知道他在哪儿。”
灰子恢点头：“我可以顺着地道挖，但需要掩护。”
“我去。”柳风蓝站起来，虽然腿疼，但还能动，“我引开注意力。”
“不行。”信悟拦住他，“你中了毒，状态不对。我去。”
他把剑交给黄媚娘，从背包里拿出一张隐身符。
“我绕到北面高处，看能不能发现窝点。你们在这里守好位置，别乱动。”
“你一个人太危险。”白小玖说。
“正因为是一个人，才不容易被发现。”他说完，贴上隐身符，身影渐渐模糊，最后完全消失。
队伍重新安静下来。
每个人盯着自己的方向，不敢眨眼。
十分钟过去，没人说话。
二十分钟，依旧无声。
直到灰子恢突然抬头，看向北方。
“他回来了。”他说。
众人立刻警觉。
远处树影晃动，信悟的身影慢慢浮现。他脸色很难看，手里拿着一片布条。
他走到中间，把布条展开。
上面绣著半个黄仙图腾，边缘烧焦，像是从衣服上撕下来的。
“我在北面山坡看到一个洞口。”他说，“里面有光，有人在活动。我靠近时，这东西挂在刺上。”
黄媚娘接过布条，手指发抖。
“这是我族老辈人的制式。”她说，“这种布料，三十年没人用了。”
“洞里有多少人？”胡月娥问。
“不清楚。”信悟说，“但我看到了一样东西。”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下来。
“一台机器。黑色的，像棺材，插著管子。里面有个人形轮廓，全身泡在液体里。”
所有人都愣住了。
“那不是仙家。”白小玖喃喃道，“那是改造人。”
“有人在用科技复活旧仙家。”信悟说，“或者把仙家改造成武器。”
队伍陷入死寂。
他们面对的不再是简单的地盘争夺。
而是一场已经开始的战争。
信悟看着众人：“我们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立刻离开，永远别回来。二是查清楚是谁在背后操作，然后——”
他话没说完。
灰子恢突然抬手，打断他。
“等等。”
他趴在地上，耳朵贴地。
几秒后，他抬起头，瞳孔收缩。
“有人在挖。”
“在哪？”
“下面。”
话音落下，地面轻微震动。
一道裂缝在队伍中央缓缓裂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