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著雾往人脸上糊，完颜雪握紧骨杖往前走。她左手的护符还在发烫，像一块烧红的铁贴在皮肤上。队伍没人说话，脚步压得很轻，但每一步都踩在紧绷的弦上。
胡月娥突然从侧后方走上前，挡在她面前。银白长发被风吹得飘了一下，她抬手撩开，声音干脆：“你改道是对的，但这路你走不了。”
完颜雪皱眉：“你说什么？”
“古祭坛旧径不是人走的。”胡月娥转头看了眼身后，“是灵走的。你们这些肉身凡胎踏进去，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
信悟上前一步：“那你意思是？”
“我带路。”她看向密林深处，“我是狐仙，这片山林哪棵树歪了我都清楚。你们现在走的这条路，三步之后会进死地。”
白小玖低声问：“你怎么知道？”
胡月娥没回答，只是蹲下身，指尖划过地面落叶，捻起一点灰黑色粉末。她凑近鼻尖一嗅，眉头立刻皱起：“尸毒混合腐气，还有香灰味？”
黄媚娘冷笑：“谁死了还烧头七？”
“不是祭奠。”柳风蓝盯着她手里的粉末，“是掩盖痕迹用的。”
胡月娥站起身：“它们想让我们迷路。前面有东西在动，不止一个，速度不快，但路线很乱——像在试探我们。”
灰子恢这时开口：“地下也有动静，比老鼠大，不像人。”
空气一下子沉下去。
信悟看向完颜雪：“你还坚持自己走？”
完颜雪盯着胡月娥看了两秒，终于点头：“你来带路。
胡月娥没废话，转身就走。她步伐轻快，像一只穿林而过的狐狸，脚落地几乎没有声音。其他人迅速跟上，阵型重新调整，信悟和完颜雪并列居中，白小玖落在最后，手里紧紧攥著药箱。
走了约莫一刻钟，林子越来越密，树干扭曲变形，枝叶交错成网，遮得天空只剩一条缝。胡月娥忽然停下，右手抬起，五指张开。
所有人立刻止步。
她蹲下，手掌贴地，闭眼几秒后睁开：“这里有打斗痕迹，不超过半个时辰。血渗进土里了，但不是人类的。”
“怎么看出不是人的？”黄媚娘问。
“人血温，落地会冒热气。这血冷得像井水，而且颜色偏紫。”她站起来，指向左侧一片塌陷的灌木丛，“那边倒下的痕迹是挣扎留下的，拖行方向往东北。”
信悟取出一张符纸贴在掌心，闭目感应。片刻后睁眼：“东北方有阴气聚集，密度高，应该是群体活动区域。”
完颜雪点头：“那就往那边去。”
胡月娥却没动：“等等。”
她走到一株老松树前，伸手摸了摸树皮，又低头看根部泥土。接着她弯腰，从落叶下抽出一根断羽——通体漆黑，尾端带红斑。
“又是乌鸦。”她冷笑，“这次不是活的，是傀儡。”
白小玖接过羽毛一看：“羽毛底下有丝线，像是被人操控过。”
“监视手段升级了。”柳风蓝环顾四周，“刚才那只可能是探路的，这只才是真正的哨兵。”
灰子恢蹲下挖了一小块土：“这下面埋过东西，刚挖出来不久，土还是湿的。”
胡月娥突然抬手：“别说了，跟我来。”
她加快脚步，众人紧随其后。穿过一片枯竹林后，地势微微下斜，地面开始出现零星黑点。胡月娥蹲下查看，用指甲刮了一点起来。
“尸毒渗液。”她说，“新鲜的，最多一刻钟前留下。”
信悟上前，在地上画了个圈：“这几个点连起来，是移动轨迹。它们在绕圈，故意留下气味。”
“诱敌？”黄媚娘眯眼。
“不止。”胡月娥摇头，“是在等我们分兵。如果按原路线走，现在已经有人掉进坑里了。”
完颜雪冷声问：“你怎么确定？”
“因为我在北方荒原活了三百年。”她直视对方，“我知道陷阱长什么样。”
她说完继续前行，这次更加谨慎，每走十步就会停下来感知一次。途中她又发现两处假迹——一处是人为泼洒的黑血，另一处是整齐排列的脚印，深浅一致，明显是伪造。
“太刻意了。”她踢开一堆落叶，“真僵尸走路会拖地，指甲抠进土里，留下划痕。这些全是表面功夫。”
信悟点头：“看来对方也在试探我们的判断力。”
“不是对方。”胡月娥突然说，“是一个人。能操控乌鸦、布置陷阱、还能让尸群听命——这不是丧尸王能做到的。它背后有脑子。”
气氛更紧了。
柳风蓝低声道：“会不会是活人投靠了那东西？”
“比那更糟。”灰子恢抬头，“是有人想借它的手，清理门户。”
没人接话。
他们继续前进，天色渐暗，雾气翻涌如潮。林间光线几乎消失，只能靠彼此的脚步声确认位置。胡月娥走在最前，忽然又停。
“怎么了？”白小玖轻声问。
她没回答，而是趴在地上，耳朵贴地听了几秒。然后猛地抬头：“前面半里，有震动。不止是走动，是集体移动，数量至少二十。”
信悟立刻取出清心符贴于额前，闭目感应。完颜雪则以骨杖点地，感受地下波动。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点头。
“她说得对。”信悟说，“前方有大规模行动迹象。”
“不是漫无目的。”完颜雪补充，“是有组织的推进，像在包抄。”
胡月娥站起身，拍掉膝盖上的土：“它们发现了我们改道，现在反过来围堵。两条路线——一条深入废墟，另一条折返回来，准备夹击。”
“所以现在怎么办？”黄媚娘问。
“不动。”胡月娥说，“等他们靠近，我们反打一个时间差。”
“太险。”柳风蓝反对，“万一两边同时到？”
“那就死。”她语气平静，“但总比一头撞进包围圈强。”
信悟沉默片刻：“我同意。先隐蔽，观察动向。”
完颜雪看了看天色，最终点头：“就地暂停，保持静默。”
队伍迅速散开，各自找掩体藏身。胡月娥选了一棵空心老树，钻进去一半，只露出眼睛。信悟靠在石堆后，手按剑柄。完颜雪盘坐地上，骨杖横放膝上，闭目调息。
白小玖蹲在一块岩壁阴影里，打开药箱检查物资。黄媚娘趴在坡顶，盯着东北方向。柳风蓝贴地而行，悄悄向前探出二十步，又退回。
“左边那队快到了。”他低声报告，“距离一百五十步，移动缓慢，像是在搜索。”
灰子恢这时从土里抽出一只手：“地下那股动静也近了，就在我们正下方。”
所有人身体都绷紧。
胡月娥忽然开口：“等它们再近三十步，我就放一道惑影术，引开左边那队。”
“右边呢？”白小玖问。
“右边交给我。”信悟说，“我用雷符制造爆炸声，逼他们改变路线。”
“你只有三张雷符。”完颜雪提醒。
“够了。”他握紧剑柄，“只要打出两秒空档。”
胡月娥点头：“那就这么办。我说‘动’，你们就动手。”
时间一点点过去。
雾中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断断续续，像是踩在枯骨上。左侧林缘出现几个模糊轮廓，缓缓逼近。右侧地面微微震动，频率越来越密。
胡月娥屏住呼吸，手指掐诀，体内灵力缓缓凝聚。
十步。
五步。
她嘴唇微动，即将下令。
就在这时，灰子恢突然抬手，指向脚下。
地面裂开一道细缝，一股黑气从中渗出，迅速蔓延至众人藏身处。
胡月娥瞳孔骤缩，脱口而出：
“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