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停了。
灰雾不再流动，像一锅凝固的粥糊在脸上。完颜雪抬手抹了一把脸，掌心湿冷黏腻，像是摸到了死人的皮肤。
她没停下。
身后跟着八个族人，全都穿着黑袍，腰挂铜铃，手里攥著骨杖或战鼓。他们是萨满部族最精锐的一批战士，半个小时前还在祭坛前发誓要追到源头为止。
现在他们只想着别被雾里的东西先干掉。
完颜雪往前走，脚踩在枯枝上发出脆响。声音刚落，左侧树林里传来一阵窸窣。她立刻抬手，队伍瞬间止步。
三秒后，一团黑影从树后窜出，扑向第二名战士。
那是个年轻男人，反应极快，侧身甩出骨铃。铃声炸开，黑影动作一滞，露出真容——一张腐烂的人脸，眼眶空洞，嘴角撕裂到耳根。
僵尸！
它扑了个空，落地翻滚一圈又冲上来。完颜雪已经冲到前面，骨杖横扫，砸中它太阳穴。骨头碎裂声响起，脑袋歪成九十度，但它还在动。
“结阵！”她吼了一声。
两名族人立刻蹲下，一人敲鼓，一人吹骨笛。鼓声低沉，带着震动感，僵尸的动作开始迟缓。另一人掏出黄符贴在鼓面，火光一闪，音波扩散出去，周围三米内的灰雾被震出一个圈。
完颜雪抓住机会，骨杖尖端点地，嘴里念出短促咒语。地面微颤，一道淡青色气流绕着她旋转起来，形成小型灵舞场。
她跳了半步。
风起。
气流卷著沙石打在僵尸身上，它的皮肤开始剥落，露出底下漆黑的肌肉组织。山叶屋 已发布嶵新章結它嘶吼著后退，却被完颜雪一脚踹进鼓声范围。
鼓声再响一次。
它倒下了，身体抽搐两下，不动了。
队伍松了口气。
没人说话，但眼神都在问：就这？
完颜雪没放松。她盯着尸体，发现它右手五指呈爪状，指甲缝里有黑色泥块——和她在祭坛预警阵里看到的一模一样。
这不是普通的丧尸。
它是被什么东西驱赶来的。
她正要下令继续前进，黄媚娘突然从队尾闪到她身边，声音压得很低：“前面树影里有东西。”
完颜雪眯眼望去。
浓雾中一棵老松树下，确实有个轮廓，比周围暗一点，像是贴著树干站着。
“你确定是活的？”她问。
黄媚娘点头：“刚才它动了一下，不是风吹的。”
完颜雪把手一挥，队伍立刻散开包围阵型。她取出一张白符交给身边战士，低声交代两句。那人会意，悄悄绕向右侧。
几秒后，他猛地将符纸甩出，贴在树干上。
白光炸开，映出一个模糊身影。
那东西立刻暴起，速度极快，直冲外围。但它刚跃起，就被另一人敲响铜铃。铃声如针，刺进它的动作节奏，让它踉跄了一下。
就是这一下。
完颜雪冲上去，骨杖横劈，正中目标头部。
一声怪叫响起，像乌鸦被掐住脖子。
那东西摔在地上，翻滚两圈，终于显出原形——一只通体漆黑的大乌鸦，羽毛泛著金属光泽，双眼赤红，瞳孔却是竖线，像蛇。
它挣扎着要飞，却被黄媚娘一把按住翅膀。她手指一掐，对方颈部发出咔哒声，却没断气。
“别杀它。”完颜雪蹲下来，“我要看它肚子里有什么。”
黄媚娘冷笑一声，伸手从它嘴里抠出一块小石头。只有指甲盖大，暗红色，表面有细微裂纹，碰一下还会微微发热。
完颜雪接过石头，指尖刚触到，脑子就像被针扎了一下。她眼前闪过画面——一片废墟，火光冲天，一个巨大黑影站在中央，抬头望天。
她猛地甩头，画面消失。
手里的石头还在发烫。
“这是陨石碎片？”她喃喃道。
黄媚娘盯着她：“你看到了什么？”
“石井村。”完颜雪声音有点抖，“我看到了那个大家伙，它在看我们。”
空气一下子冷了下来。
所有人都听懂了这句话的意思。
这只鸟不是偶然出现的。它是被人放出来的，专门用来盯梢。
而它肚子里塞的这块石头，和灰子恢在地下挖到的那一块，一模一样。
“它知道我们要来。”完颜雪站起身，脸色铁青，“它派这个东西来看我们走到哪了。”
有人小声开口：“要不要先回去？等道教的人汇合再说？”
“回去？”完颜雪转头看他，“你觉得我们现在回头，还能安全回到营地吗？”
没人回答。
她举起那块碎片：“它已经在监视我们了。如果我们撤，等于告诉它我们怕了。下次来的就不会是鸟，而是整支尸群。”
她环视众人：“我们是萨满传人，不是逃难的难民。祖灵警告我们，是因为我们知道的东西比别人多。现在退一步，以后就没路走了。”
队伍安静了几秒。
然后，敲鼓的那个男人把鼓背紧了背，说：“我跟你走。”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所有人重新整队。
完颜雪转身看向前方。
她决定改道。不走主路，沿着古祭坛旧径穿过去。那里曾经是祖先举行大祭的地方，灵力残留多，能屏蔽一些探测。
她刚迈步，忽然感觉手腕一热。
低头看，绑在左手的护符正在发烫，颜色由白转灰。
她心头一跳。
这符是出发前特制的，专门防灵体窥探。现在变色，说明附近还有别的监控手段没清除。
“小心。”她低声提醒，“它还在看。”
话音未落，前方雾中传来一声极轻的振翅声。
太快了，不像普通鸟类。
完颜雪猛地抬头。
只见高处一根枯枝晃了一下，仿佛有东西刚刚离开。
她冲过去查看，地上什么都没有。但她蹲下时，发现树皮上有三道划痕，排列方式很奇怪——像是某种标记。
黄媚娘也看到了：“这是坐标？”
完颜雪没说话。她掏出随身匕首，在划痕旁边刻下一道反向符号。这是萨满族的老规矩，遇到敌方标记就回敬一个反击印记，意思是“我知道你在哪”。
她站起身，对队伍说：“加快速度，天黑前必须穿过这片林子。”
队伍再次启程。
每个人的脚步都比刚才重了些，不只是因为疲惫，更是因为知道——有一双眼睛，一直在天上跟着他们。
完颜雪走在最前面。
她的护符越来越烫，几乎要烧破布条。她没摘，反而握得更紧。
她知道那只乌鸦只是个幌子。
真正的监视者，可能早就潜伏在更近的地方。
也许就在某棵树上。
也许就在某个族人的影子里。
她不敢想下去。
只能往前走。
风又起了。
雾开始流动，像活物一样缠绕着他们的脚踝。
完颜雪忽然觉得右耳一痒。
像是有根细线钻进了耳道。
她抬手去挠，指尖碰到一丝湿滑的东西。
拿出来一看，是一缕黑色绒毛，正缓缓融化，变成液体滴落在地。
她盯着地面。
那液体腐蚀出一个小坑，冒出白烟。
她没喊人。
只是默默把剩下的护符全部贴在身上，然后加快脚步，冲进前方更深的雾里。
队伍跟上。
没有人注意到，最后一名战士的影子，比其他人长了半尺。
他的脚步很稳。
但每一步落下时，鞋底都没有完全沾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