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子恢听见的心跳声不是一次,是三次。
第一次时,他还在犹豫要不要碰那块红晶。第二次,头顶的土层开始往下掉渣。第三次,整个洞穴猛地一震,脚下的地面裂开一道口子,黑气喷涌而出。
他没时间反应,被气浪掀翻在地。铲子脱手,撞到墙角发出闷响。他翻身爬起,左手撑地时触到一片湿泥,黏糊糊的,带着腥味。他低头看,泥里混著黑色丝线,正顺着他的指尖往上爬。
他甩了手,没甩掉。
他知道不对劲,但更不对劲的是上面。
轰——!
一声巨响从头顶炸开,像是山崩了。整条通道剧烈摇晃,碎石如雨落下。他抬头,只见上方洞口瞬间扩大,泥土塌陷,露出夜空的一角。火光映在云层上,把天照成了暗红色。
有东西出来了。
而且已经不在地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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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荒原边缘,一座废弃小村静静躺在风沙里。这里原本住着几十个逃难来的幸存者,靠着一口老井和几亩荒地勉强活着。夜里十点刚过,村口的狗突然狂吠,接着一声不吭地倒下,七窍流血。
三秒后,地面震动。
村民还没反应过来,村中央的空地猛然炸裂,泥土飞溅,碎砖乱飞。一个巨大的黑影冲天而起,高达三丈,全身覆盖铁灰色皮肤,关节反曲,每一步落下,地面就裂开蛛网般的缝隙。
它落地时双膝弯曲,双手撑地,头缓缓抬起。
眼睛是赤红的,像两团烧化的铁水。嘴里伸出交错的獠牙,滴著黑血。喉咙里发出低吼,像是生锈的齿轮在转动。
没人跑得动。
有几个想逃的,刚起身就腿软摔倒。有个男人抓起猎枪,对准那东西扣下扳机。子弹打在它胸口,只留下一个小白点,连皮都没破。
它转头看向开枪的人。
下一秒,它动了。
速度快得看不清影子,一掌拍下,那人直接嵌进土里,四肢扭曲成怪异的角度。它俯身抓起尸体,塞进嘴里,咀嚼声清晰可闻,骨头碎裂的声音让人头皮发麻。
女人尖叫,孩子哭喊。有人往屋后跑,它随手一挥,整面墙塌了,压住三个人。火焰从倒塌的灶台蔓延出来,点燃了干草堆。火势迅速扩大,浓烟滚滚升空。
它站在村子中央,仰头咆哮。
声音像雷劈山崖,震得屋顶瓦片纷纷掉落。远处树林里的鸟群惊飞而起,整片荒原都在颤抖。
这就是末日僵尸王。
它不是丧尸,也不是妖物。它是灾厄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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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悟站在道观高台上,手里还握著熄灭的联络符。
他本来准备下山,忽然看见北方天空变色。先是黑云翻滚,接着火光冲天,映得半边天通红。
他闭眼,开启天目通。
视野穿透百里距离,看到那座小村上空盘旋著一股黑气,粗如龙卷,中心正是那个巨大身影。那不是普通的怨气,而是死与生之间的扭曲之气,能腐蚀灵魂。
他认出来了。
这不是普通尸变,是“尸中之王”现世。传说只有陨星坠落、地脉断裂、万魂献祭才能催生的存在。
他背上桃木剑,抓起符袋就往山下走。
路上掏出一张镇邪符贴在胸前,另一张捏在手里。他知道这种级别的敌人,一张符不够看,但他必须去。
他走得很快,脚步沉稳。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如果现在没人拦住它,明天就没有村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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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颜雪正在祭坛前主持仪式。
她刚加固完预警阵,忽然鼓面“砰”地炸裂,碎片飞溅。插在阵角的三根兽骨同时断裂,骨铃全部坠地。
她睁眼,脸色铁青。
“它出来了。
她转身大喊:“所有人集合!带上法器,穿战袍!”
族人们从各处冲出,有人还在绑腰带,有人抱着铜铃就跑。她抓起骨杖,快步走向营地出口。
她知道这次不一样。
刚才那一震,不只是地震,是祖灵在警告。那股气息不属于人间,是来自地底深处的污染源彻底破封了。
她必须赶过去。
但她不能带太多人,资源有限,只能挑精锐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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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月娥奔至林间高地,看见远处火光。
她停下,鼻子抽动。空气里除了焦味,还有另一种味道——像是腐肉泡在铁水里煮熟后的气味。
她低吼一声,原地化形。
狐狸真身跃出,毛色火红,四蹄生风。她全速冲向事发地,速度快得连影子都拉长了。
她不是为了救人。
她是怕那东西扩散太快,波及仙家领地。一旦它开始吞噬灵体,五路仙家谁都别想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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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小玖背起药箱,走出门。
她刚才检查过那只狐狸,伤口搏动频率加快,黑丝已经蔓延到心脏位置。她确定这是“陨毒”爆发的征兆,而且传播速度比预想快得多。
她得去现场采样。
如果有活体组织残留,或许能找到抑制毒素的方法。
她沿着小路往北走,脚步不快,但很稳。
她不怕危险,她怕的是等她到的时候,已经没人可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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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媚娘站在巢穴外,手里拿着一张刚收到的柳叶符。
符纸上的字迹是同伴传来的紧急消息:“黑影集结,目标村落,已确认首领级出现。”
她皱眉。
以往的丧尸都是散兵游勇,这次却有组织地行动,说明背后有指挥者。而现在,那个指挥者现身了。
她取出三张幻符夹在指间。
一旦靠近,她要用幻术探路。真打起来她不是对手,但情报必须送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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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风蓝沿河疾行,蛇骨刃别在腰间。
她刚才发现河水逆流了一段,明明没有暴雨,水流却往上游涌。河底黑气越来越浓,碰到石头都能腐蚀出坑。
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污染源已经激活,水脉成了它的血管。再不阻止,整条河都会变成毒流。
她加快脚步。
她要找到源头,切断连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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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子恢终于爬出了洞口。
他左手已经麻木,黑线爬到了手腕。他没管,只顾抬头看天。
火光照亮了半边荒原。
他知道那地方叫“石井村”,离这里不到十里。而那个震动的中心,就在他刚才待的洞穴正上方。
他站在坑边,看着坍塌的地表。
那块红晶不见了,应该是被什么东西带走了。或者被吸收了。
他摸出油布包,里面只剩一点沾著黑泥的土。
他把它收好。这是唯一的样本。
他抬头望向火光方向。
他知道那里现在很危险,但他也知道自己迟早要去。
他开始走。
一瘸一拐,但没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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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悟赶到村口时,战斗已经结束。
地上全是尸体,有的缺胳膊少腿,有的被踩进泥里。住屋大多倒塌,火还在烧。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和焦臭。
他站在废墟前,手按剑柄。
他知道那东西还在附近。
他往前走,踩到一块碎布,是小孩的衣服。他没停,继续前进。穿过一片残垣,他看到了它。
末日僵尸王站在村中央的打谷场上,仰头对着天空嘶吼。
它的嘴咧到耳根,獠牙滴血,胸口有一道浅痕——那是唯一不像自然形成的伤。
信悟盯着那道伤。
他看出门道了。那不是刀砍的,是某种能量冲击留下的痕迹。就像符咒爆裂时的灼烧印。
他慢慢抽出桃木剑。
剑身刻满符文,是他师父临终前亲手所刻。
他往前踏一步。
地面微微震动。
僵尸王突然停下吼叫,头缓缓转了过来。
赤红的眼睛盯住了他。
两人对视。
谁都没有动。
信悟举起剑,符袋打开,三张镇邪符飘在空中。
他咬破指尖,在剑刃上画了一道血符。
僵尸王喉咙里发出咕噜声,像是在笑。
它抬起右手,五指张开,指甲长达半尺,漆黑如铁。
信悟深吸一口气。
他知道这一战赢不了,但他必须拖住它。
他冲了上去。
剑尖划破空气,直取对方咽喉。
僵尸王抬手一挡。
桃木剑撞在它手臂上,发出金属交击声。
信悟被震退三步,虎口裂开,鲜血直流。
他抬头再看,那手臂上多了道白痕,正在缓慢愈合。
他明白了。
普通攻击没用。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金纹符,这是师门秘传,用朱砂混合晨露和香灰制成,耗尽一张就少一张。
他咬牙,将符拍向剑身。
剑刃瞬间泛起金光。
他再次冲锋。
这一次,剑锋斩在僵尸王肩头,终于切开一道口子。
黑血喷出,落地冒烟。
僵尸王发出怒吼,一拳砸来。
信悟侧身躲过,但衣袖被擦中,当场撕裂。
他踉跄后退,靠在一堵断墙上。
他喘着气,看着对方一步步逼近。
他知道下一次攻击,自己可能接不住。
他伸手摸向最后一张符。
手指刚碰到符纸,耳边突然传来一声狐啸。
风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