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海制置使司衙门的议事厅内,巨大的海疆舆图悬挂于壁。
张俊端坐主位,左右是陆续从明州、泉州、广州三地赶来的水师主要将领、市舶司官员及负责督造、粮饷的干员。
空气中弥漫着海风特有的咸涩与忙碌公务带来的紧张气息。
案几上,堆积着各地呈报的船舰、兵员、钱粮清册,以及亟待批复的各类文书。
“自本官奉旨提督海防以来,已近一载。”
张俊声音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目光缓缓扫过堂下济济一堂的文武官员,“赖诸位同心戮力,沿海防务,较之去岁,已颇有起色。汰冗弱,修战船,严海禁,诸般举措,初见成效。然此等成就,与朝廷期许、与当前危局相较,犹嫌不足!”
他顿了顿,拿起案头一份汇总文书,声音提高了几分:“今日召诸位前来,非为表功,乃为定数、明责、立限!”
“定数者,乃我沿海水师,经此整顿,究竟需有多少战船,多少士卒,方可称‘足恃’,方可确保万里海疆无虞,保我东南财赋之地安泰,保我海外商路不绝?”
张俊自问自答,手指重重敲在舆图上,“战船八百艘,水师五万!此乃朝廷与本官商定之底线,亦是尔等未来两年,务必达成之要务!”
“战船八百艘?”堂下响起一阵低低的吸气声。
这数目看似不及南宋水师鼎盛时期,但要知道,经过多年承平与吏治腐败,各地水师实有战船多不及额,且朽坏严重。
张俊到任后虽大力修造,但要在两年内修复、新建至八百艘堪用战船,压力巨大。
“五万水师?”
有人心中盘算,这几乎是现有在编水师兵力的总和,若要汰弱留强后实打实补足五万精壮,招募、训练、粮饷,皆是难题。
“不错,八百艘,五万兵!”
张俊语气斩钉截铁,“此非本官凭空臆想。
明州、泉州、广州三大基地,各需维持一支可独立作战、亦可相互策应之主力舰队。
明州,当有战船二百五十艘,水师一万八千,负责江浙、两淮以北海疆,拱卫京畿,联通南北;泉州,当有战船二百艘,水师一万五千,控扼闽海,屏护商路,震慑南洋;广州,当有战船二百艘,水师一万二千,镇守岭南,抚慰诸蕃,巡弋南海。
其余五十艘战船、五千水师,分驻江阴、定海、温州、福州、潮州、雷州等重要口岸、岛屿,以为策应、巡防、补给之用。”
他走到舆图前,手指划过漫长海岸线:“此八百艘战船,非是凑数。
需有楼船、艨艟等大舰以为中坚,海鹘、车船等快船以为游击,走舸、哨船以为探报,运输、补给之船亦需齐备。
其中,千料以上大楼船,三大基地各需至少十艘;五百料以上战船,需占总数三成;新式车轮舸、多桨快船,亦需大力建造。
各型战船,务必装备齐全,弓弩、火器、拍杆、钩拒,乃至冲角、铁网,一应战具,不得短缺!”
“至于五万水师,”张俊转身,目光如电,“绝非乌合之众!需是熟识水性、通晓舟楫、能操弓弩、敢近身搏杀之精锐!
自即日起,各水师按新定员额,严格招募。
沿海渔民、船民、蜑户,乃最佳兵源。
凡有材勇者,不问出身,优给饷银,分授田宅,立功者厚赏,阵亡者优恤。现有兵卒,需加紧操练,汰弱留强。
操练内容,不再限于划桨、升帆,需增列接舷战、火器施放、水上阵法、夜战、恶劣天气航行、登陆作战等科目。
每月小操,每季大操,每年三大基地需会操一次!
本官与朝廷,将遣官巡视,考较优劣,赏罚分明!”
他回到座位,端起茶盏,却未饮,沉声道:“此八百艘战船,五万水师,乃未来两年之硬杠。
钱粮、木料、工匠,本官自会向朝廷力争,亦会从市舶收入、海盐专卖中划拨。
然具体行事,还需诸位实心用命。
明州、泉州、广州,三大基地主官,为第一责任人。
督造战船,招募训练,整饬防务,不得有误!”
堂下,明州水师都统制、泉州知州赵汝固、广州经略使方大宗等人,皆神色肃然,起身领命:“谨遵制置令!必竭尽全力,如期达成!”
“此非儿戏。”
张俊放下茶盏,语气转厉,“朝廷倾国之力,支持抗蒙。
陆上,吴、余诸公整军经武,浴血边关。
海上防务,若因吾等懈怠而疏失,致敌自海上来,或商路断绝,财源枯竭,则我等便是国家罪人,万死莫赎!
两年之后,本官要亲阅八百战舰,五万水师,巡弋海疆。
届时,船若不坚,兵若不精,防务若有疏漏,”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道,“休怪本官,以尚方剑先斩后奏!”
议事厅内,落针可闻。张俊的强势与决心,清晰无误地传达给每一位在场官员。
他们知道,这“战船八百,水师五万”的目标,如同一道军令状,已悬在每个人头顶。
从此刻起,东南沿海的船坞、水寨、校场,将进入前所未有的紧张与忙碌。
帝国的海上筋骨,将在这种高压与期待中,被强行锤炼、拉伸,直至达到那个维系国运的数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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