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影带回消息时,郢州通判府邸的夜宴正酣。
“主子,都查清了。”
他声音压得极低。
“通判李经义,郢州本地人,为官十二年,从县丞爬到通判。
杜之深三年前调任郢州同知,两人很快勾结在一起——
李经义管刑狱诉讼,杜之深管钱粮赋税。
一个掌权,一个掌钱,把郢州府衙经营得铁桶一般。”
他顿了顿,继续道。
“李经义有对儿女。
儿子李崇,二十二岁,整日带着一帮家丁在城里横行。
上个月强抢西街布庄掌柜的女儿,那姑娘不从,跳了井,人捞上来时已经没气了。
李家赔了五十两银子,事情就压下去了。”
苏凌玥手指蜷了蜷。
“女儿呢?”
“李月茹,十九岁,比她那哥哥更狠。”
冷影的眼神冷了下来。
“半个月前,城东绣坊有个绣娘,手艺好,人也长得水灵。
李月茹去绣坊挑花样,看见那绣娘,当场就甩了人家一巴掌…就因为对方比她长的好看……”
他吸了口气。
“当天夜里,那绣娘就被李家的下人拖到城外乱葬岗,活活打死了。
尸体第二天才被人发现,脸都被打烂了。”
屋里静得能听见烛火噼啪的轻响。
窗外,通判府的丝竹声隐隐飘来,夹杂着阵阵哄笑,像另一个世界的声音。
苏凌玥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
远处那座灯火通明的府邸,在夜色里像一颗发光的毒瘤。
苏凌玥能想象里面那些人的嘴脸——
推杯换盏,阿谀奉承,谈论着今天又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又玩弄了多少无辜女子。
指甲掐进掌心。
“冷影,”
苏凌玥转身,声音很轻。
“你说,杜之深和李经义关系很好?”
“是。杜之深常出入通判府,李经义也常去杜府。两家来往密切,杨月茹甚至认了杜之深做干爹。”
苏凌玥笑了。
“干爹……”
她从随身携带的小药箱里取出一个青瓷小瓶,瓶身没有任何标记。
“咳咳…”
苏凌玥拔开塞子,倒出两粒黄豆大小的药丸,淡粉色,几乎无味。
“这药丸咳咳”
她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那个服下后半个时辰发作,会让人……情难自禁。”
说着,药丸递给了冷影。
“找个机会,下在杜之深和李月茹的酒里。”
冷影接过,眼神询问地看向萧闻璟。
萧闻璟看着她,面具下的眼睛深不见底。
他微微颔首。
“按夫人说的做。”他说,“挑个好时机。”
“什么时候最好?”苏凌玥问道。
白君泽轻笑一声,摇着扇子踱步过来。
“当然是宴会最高潮、人最多的时候。最好……在众目睽睽之下。”
苏凌玥眼睛一亮。
“冷影,你带几个人混进去。”
萧闻璟吩咐。
“杜之深和李月茹分开下药。药效发作后,想法子把他们引到一处。”
他顿了顿,补了一句。
“记得,把府里的仆役都支开。让那些宾客……自己‘发现’。”
冷影走后,屋里安静了下来。
白君泽走到苏凌玥身边,和她一起看向窗外的灯火。
“小玥儿,你这招够损的。”
他低笑道。
“狠吗?我怎么不觉得。”
苏凌玥笑的有些邪魅。
对她来说,都是一丘之貉,收拾起来没有半分愧疚之感。
通判府的夜宴,此时到了最高潮。
主厅里摆了二十余桌,座无虚席。
郢州府衙的官员、本地富商、有名望的乡绅……
但凡在郢州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几乎都来了。
李经义坐在主位。
五十出头的年纪,圆脸,山羊胡,穿着绛紫色锦袍,正举杯向众人敬酒。
他身旁坐着杜之深——
四十多岁,面皮白净,眼神精明。此刻也端着酒杯,笑得一脸和气。
李崇坐在下首,已经喝得满脸通红,正拉着旁边一个官员的女儿,非要人家陪他喝一杯。
那姑娘吓得脸色发白,她父亲在一旁陪着笑,却不敢拦。
李月茹则坐在女眷席。
她穿着桃红色绣金线的衣裙,头戴整套赤金头面,妆容精致,正扬着下巴接受周围女眷的奉承。
一个夫人夸她衣裳好看,她得意地抚了抚袖子。
“江南来的料子,一匹要八十两呢。”
就在这时,一个端酒的丫鬟不小心撞了她一下。
“哎呀!”
李月茹皱眉。
“没长眼吗!”
“小姐恕罪!奴婢该死!”
丫鬟慌忙跪下,手里的酒壶却稳稳地,一滴没洒。
李月茹不耐烦地挥挥手。
“滚下去!”
丫鬟退下时,低垂的眼帘下闪过一丝冷光。
另一边,一个侍从为杜之深斟酒。
酒液落入杯中,泛起细微的涟漪。
侍从的手很稳,退下时,指尖在杯沿轻轻一抹。
无人察觉。
酒过三巡,李经义又起身说了番场面话,无非是感谢诸位捧场、愿郢州城越来越繁华之类的。
底下人附和着,又是一轮敬酒。
杜之深喝下那杯酒时,觉得身子有点热。
他以为是酒劲上来了,没在意。
又过了半盏茶时间,那热意越来越明显,像有蚂蚁在血管里爬。
他松了松衣领,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却觉得更渴了。
不对劲。
他看向李经义,想说自己有些不舒服,先告辞。
可话到嘴边,眼前忽然晃了一下。
厅里的灯火好像更亮了。
那些烛火跳动着,晃得他眼花。
宾客们的谈笑声变得遥远而模糊,只有他自己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像擂鼓。
而另一边,李月茹也觉得不对劲。
她脸颊发烫,身子软绵绵的,看什么都觉得朦胧。
旁边一个夫人跟她说话,她听不清内容。
只看见那夫人涂得鲜红的嘴唇一开一合,像熟透的樱桃。
她咽了口唾沫。
“月茹,你怎么了?”
旁边一个小姐问。
“嗯…”
李月茹扯了扯衣领,露出一小片雪白的脖颈。
“没…没事……”
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想出去透透气。
可刚迈出一步,腿一软,差点摔倒。
旁边的丫鬟连忙扶住她。
“小姐,您喝多了,奴婢扶您去歇歇。”
李月茹嗯了一声,任由丫鬟搀着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