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道长,不,此刻应称邹绝。
那斩断过往、重归血脉的决绝誓言,如同最后一记重锤,狠狠砸在龙首峰顶每一个人的心上。
也彻底为这场跌宕起伏、几度反转的斩龙台除魔大会,画上了一个令人窒息而无比清晰的句号。
峰顶之上,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唯有山风卷着残留的雪沫与尚未散尽的阴气呜咽而过,更添几分凄清与肃杀。
蜀山剑派众人,已然彻底失魂落魄。
剑痴长老呆立在原地,如同泥塑木雕,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原本锐利如剑的眼眸,此刻只剩下一片死灰。
他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脑海中,只有凌霄道长那冰冷决绝的话语,如同魔咒般反复回响。
“脱离蜀山……
恩断义绝……
邹家血脉……
阴阳家道统……”
“完了……全完了……”
剑痴长老终于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嘶哑破碎的音节,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
他身后一名弟子眼疾手快想要搀扶,却被他无力地挥开。
这位以“剑出无悔、心痴于剑”闻名,宁折不弯的蜀山掌剑长老。
此刻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整个人佝偻下去,瞬间苍老了十岁。
他眼神涣散地望着空中那道决绝而立、剑气冲霄的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心中涌起的,是无尽的悔恨、茫然,以及……深入骨髓的恐惧。
蜀山剑派,今日不仅仅是在天下同道面前颜面扫地,在转轮王威压下被迫退让,更永久失去了凌霄道长这位定海神针、擎天支柱般的太上长老!
一位修为深不可测、曾威震天下的剑道巨擘,竟然是以如此决绝、如此打脸的方式脱离宗门,甚至加入了“敌人”的阵营!
这不仅仅是实力的损失,更是声誉、气运、乃至道统正统性的沉重打击!
从今往后,蜀山剑派天下剑修圣地的金字招牌,将蒙上永远无法洗刷的污点!
而失去了凌霄道长这位最高战力坐镇,蜀山的整体实力,恐怕要倒退至少百年!
在弱肉强食的阴阳界,这意味着什么,剑痴长老不敢深想。
“噗——”
急怒攻心之下,剑痴长老再也压制不住翻腾的气血,猛地喷出一口殷红的鲜血,染红了胸前的衣襟。
他身后的蜀山弟子们惊呼着围上来,却被他惨笑着推开。
他最后深深地、复杂地看了一眼空中的邹绝,又看了一眼那浑身浴血却挺立如松、身边已然聚集了千年蛟龙、黄大仙老祖、地府鬼王,以及……
刚刚宣布脱离蜀山加入的自家太上长老的邹绝,眼中最后一丝光彩也黯淡下去,化作一片死寂的灰败。
“走……回山……”
剑痴长老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哑地吐出几个字,再不敢看任何人,也不再停留片刻。
在弟子的搀扶下,踉踉跄跄,如同丧家之犬般,仓皇朝着下山之路走去。
来时蜀山剑修那“宁折不弯、剑骨铮铮”的孤高气度,此刻已然荡然无存,只剩下无尽的颓唐与狼狈。
蜀山剑派的黯然离场,如同一个信号,彻底击溃了其他各派最后一丝残存的侥幸与矜持。
张天毅、玄阳、清风子、陆沉舟、了凡、璎珞、妙音、端木星辰……
这些平日里跺跺脚都能让修真界震三震的大人物们,此刻个个面如土色,冷汗早已浸透衣背。
他们跪伏在地,头低得几乎要埋进雪地里,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生怕引起空中那几位恐怖存在的注意。
邹临渊……不,邹总长……此人背景之深厚,关系之复杂,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的想象极限!
地府阴阳总长,阴阳家传人,有千年蛟龙追随,有诡异黄大仙老祖撑腰,有地府十殿阎罗亲自站台撑腰……
现在,竟然连蜀山剑派硕果仅存的太上长老,都是他的血脉先祖,并为了他直接脱离蜀山,宣布加入其麾下!
这哪里是什么魔头?
这分明是一尊背景通天,后台硬到令人绝望的超级煞星!
今日他们聚众而来,喊打喊杀。
简直就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
是将整个宗门的前途命运,都押在了一场必输的赌局上!
现在,他们只求这位邹总长和那位转轮王陛下,能够高抬贵手,将他们当做屁一样放了。
什么宗门颜面,什么前辈尊严,在生死存亡、道统延续面前,统统都是狗屁!
而此刻,空中的转轮王薛仁贵,将下方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
他那威严的脸上,并无太多表情,只是目光扫过蜀山众人仓皇离去的背影时,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淡漠。
对于蜀山的遭遇,他并无多少同情,路是自己选的,后果自然要自己承担。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邹临渊身上。
看着这个浑身浴血、气息萎靡、却依旧挺直脊梁,眼神深处带着震惊、茫然、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的年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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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仁贵那威严的脸上,缓缓露出一抹赞赏的、带着长辈期许的笑容。
“小子。”
薛仁贵缓缓开口,声音宏大,却不再如之前那般充满压迫感,反而带着一种温和,清晰地传入邹临渊,也传入在场每一个人耳中。
“今日之事,你处理得不错。
临危不乱,有勇有谋,更有担当。
面对天下道门围攻而不怯,面对生死危机而不退。
面对本王,亦能不卑不亢。
我地府阴阳总长,当有此等气度!”
他这番话,毫不掩饰对邹临渊的欣赏与肯定,更是当众为其正名,拔高其地位。
邹临渊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对着空中的薛仁贵,郑重抱拳行礼。
声音虽然沙哑,却清晰坚定。
“临渊惶恐,多谢王爷今日援手之恩。
若非王爷及时赶到,临渊今日恐难善了。”
“哈哈!”
薛仁贵朗声一笑,声震四野,仿佛将最后一丝阴霾也驱散了几分。
“你既是我地府亲封的阴阳总长,便是我幽冥之人。
我幽冥之人,岂容外人欺辱?”
薛仁贵顿了顿,收敛笑容,语气转为郑重。
“待此间事了,你便好生休养,恢复元气。
你身上伤势不轻,需得仔细调养,莫要留下隐患,耽误了修行根基。”
说着,他目光似有深意地看了一眼邹临渊,又似乎瞥了一眼他手中的倚天剑,以及身旁的邹绝、龙九霄、黄战天,继续道。
“你既已得蛟龙护佑,又……寻回先祖,重建阴阳家亦指日可待。
身边可用之人渐多,这是好事。
然,切记戒骄戒躁,稳扎稳打。
阴阳家道统重现,地府权柄在握,前路看似光明,实则暗流汹涌,危机四伏。
今日之事,不过是个开端。”
邹临渊神色一凛,恭敬道:“临渊谨记王爷教诲。”
薛仁贵微微颔首,随即,声音再次变得宏大威严,如同宣告。
“好了,本王不便在阳间久留。
你当务之急,是尽快将我地府至宝生死簿寻回。
此乃头等大事,关乎阴阳两界秩序,切记,切记!”
“至于后续诸事……”
薛仁贵目光扫过下方依旧跪伏在地、噤若寒蝉的各派修士,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便由你自行处置。
你乃阴阳总长,掌阳间镇魂之权,只要不违天和,不悖伦常,不触天地至理,不逆阴阳规律……”
他微微一顿,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无与伦比的霸气与护短,响彻整个龙首峰,清晰地烙印在每一个人灵魂深处。
“无论你捅了多大的篓子,惹了多大的麻烦,记住了——”
“我幽冥地府,十殿阎罗,五方鬼帝,乃至后土皇只,都是你坚强的后盾!”
“放手去做便是!”
“哗——!”
此言一出,下方跪伏的各派修士,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彻底烟消云散,只剩下无边的寒意与恐惧。
转轮王陛下这话,几乎就是明着告诉所有人:
邹临渊是我地府罩着的,谁再敢动他,就是跟整个幽冥地府为敌!
这护短,护得也太明目张胆,太霸道了!
但这番话,听在邹临渊耳中,却如同寒冬里的暖流,让邹临渊心中一暖,更涌起一股强烈的责任感与斗志。
邹临渊再次深深一躬。
“临渊,定不负王爷所托,不负地府所望!”
“嗯。”
薛仁贵满意地点点头,随即看向侍立在一旁、单膝跪地的刀山鬼王阎青冥,恢复了阎罗的威严。
“阎青冥。”
“属下在!”
阎青冥立刻应声,声如金铁。
“此件事毕,随本王回地府复命。”
薛仁贵淡淡道。
“谨遵王命!”
阎青冥抱拳领命,随即霍然起身,转身面向身后那煞气冲天、军容整肃的八千玄甲阴兵,猩红的鬼目中凶光一闪,声如雷霆,震动四野!
“全军——听令!”
“列阵!”
“回地府!”
“诺——!!!”
八千玄甲阴兵齐声应诺,声浪如同海啸,震得整个龙首峰都微微颤抖。
只见他们动作整齐划一,煞气收拢,阵型变换,瞬间从冲锋陷阵的锋矢阵,转为庄严肃穆的护卫阵型,将转轮王薛仁贵的车驾拱卫在中央。
阴风再起,鬼气森森,但已无之前的杀伐之意,只有一种令行禁止、铁血肃穆的军威。
阎青冥最后看了一眼邹临渊,抱拳道:“阴阳总长大人,末将等,就此告辞!
望总长大人早日康复,重振神威!”
邹临渊亦抱拳还礼:“有劳阎将军,此番援手之情,临渊铭记于心。
他日若有闲暇,可来阳间一叙。”
“哈哈,好说!”
阎青冥大笑一声,不再多言,身形化作一道黑气,没入军阵之中。
转轮王薛仁贵最后对邹临渊点了点头,又似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刚刚宣布加入阴阳殿、气势惊人的邹绝,以及盘旋的龙九霄、贼眉鼠眼的黄战天,不再多言,大手一挥。
“轰——!”
漫天金光再次大盛,那九龙拉拽的黄金车驾,载着转轮王薛仁贵,在八千玄甲阴兵的簇拥下,缓缓升空,没入那缓缓旋转、深不见底的巨大轮回旋涡之中。
金光渐敛,旋涡闭合,漫天的幽冥之气与轮回威压,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天空中铅灰色的云层重新合拢,只留下一道淡淡的金色轨迹,以及那令人心神震撼的余韵。
转轮王,回地府了。
随着这位执掌轮回的十殿阎罗离去,龙首峰顶那令人窒息的无上威压终于彻底消散。
阳光艰难地刺破云层,重新洒落在满目疮痍的峰顶上,却驱不散弥漫在每个人心头的阴霾与寒意。
邹临渊,依旧挺立在原地,沐浴在微弱的阳光下,身影被拉得很长。
身旁,是气势惊人的先祖邹绝,是盘旋低吟的蛟龙虚影龙九霄,是搓着爪子、绿豆眼乱转的黄战天。
而他们面前,是依旧跪伏在地、不敢起身的各派修士,以及远处蜀山剑派那狼狈离去的萧索背影,还有这经历了一场惊天大战、变得坑坑洼洼、一片狼藉的龙首峰顶。
尘埃,似乎已然落定。
但所有人都知道,今日龙首峰发生的一切,必将如同最猛烈的风暴,席卷整个阴阳界,引发难以想象的滔天巨浪。
而邹临渊这个名字,以及背后那错综复杂、恐怖到令人绝望的背景与关系网,也将如同最深的梦魇,烙印在今日所有参与者的心中,再也无法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