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轮王薛仁贵携八千玄甲阴兵与裂魂鬼王阎青冥返回地府,那横贯天地的金光与轮回威压彻底消散。
阳光重新落在满目疮痍、积雪与血迹混杂的龙首峰顶。
却驱不散空气中弥漫的肃杀、恐惧,以及那挥之不去的、对未知未来的茫然。
跪伏在地的各派修士,依旧不敢起身,甚至不敢抬头。
他们如同等待最终审判的囚徒,心中被恐惧、悔恨、以及一丝侥幸所填满。
蜀山剑派那仓皇离去的狼狈身影,更如一面镜子,映照着他们此刻可能的结局。
峰顶中央,邹临渊缓缓收回望向天际的目光。
胸口传来的剧痛与失血过多的虚弱感阵阵袭来,让邹临渊眼前有些发黑,身形也微微晃了晃。
有一股更强大的力量。
来自先祖认亲的冲击、来自地府阎罗明确支持的责任、来自绝境逢生后对自身道路的愈发坚定。
支撑着邹临渊,将脊梁挺得笔直。
邹临渊目光平静地扫过下方那黑压压跪倒一片、气息萎靡的各派修士,从龙虎山张天毅、武当清风子、茅山陆沉舟,到大龙寺了凡大师、瑶池璎珞仙子、素女妙音仙子,再到唐门唐烈、赶尸门端木星辰……
一张张或苍白、或惊惧、或复杂的脸映入眼帘。
邹临渊轻轻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混合着血腥与尘土的味道涌入肺腑,带来一阵刺痛,却也让邹临渊更加清醒。
邹临渊知道,今日之事,不能就此简单结束。
转轮王的威慑只是一时,若不能妥善处理这些战败者,后续麻烦必将无穷。
恩威并施,方是驭下之道。
“诸位前辈……”
邹临渊缓缓开口,声音因伤势而有些沙哑,却清晰地传遍寂静的峰顶,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与平静。
邹临渊并未称呼道友,而是用了前辈。
既是一种姿态的放低,也是一种礼节性的开场。
跪伏的众人浑身一震,纷纷将头埋得更低,心中忐忑不安,不知这位煞星要如何处置他们。
“请起吧。”
简单的三个字,却让所有人一愣,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请……起?
不追究了?
邹临渊看着他们惊疑不定的反应,脸上露出一丝近乎疲惫的笑容,继续道。
“此间风波,起于误会,兴于私心,终于……今日。
其中是非曲直,王爷已有公断,临渊亦不愿再过多纠缠。”
邹临渊顿了顿,目光变得深邃起来。
“然,事既已生,因果已结。
我邹临渊,既蒙地府看重,授以阴阳总长之职,又侥幸承先祖余荫,得诸位前辈今日教诲,自当给天下同道,也给我自己,一个交代。”
邹临渊此言一出,众人心头稍松,但又提了起来。
交代?
什么交代?
难道还有什么后手?
只见邹临渊缓缓抬起右手,并未指向任何人,只是虚按于身前,仿佛在安抚躁动的灵魂,也仿佛在昭示某种权柄。
语气转为郑重,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承诺意味。
“今日之事,无论缘由,诸位宗门弟子,皆有损伤,各派颜面,亦有折损。
此非我所愿见,然既成事实,无可更改。”
“我,邹临渊,以地府阴阳总长之名,在此,向在场所有门派,承诺一事。”
目光扫过一张张抬起的、惊疑不定的脸,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尔等各派,今日在此者,有一个算一个。
他日,门中弟子,或诸位自身,阳寿尽时,魂魄入地府……”
“我可以总长之名,保其魂魄不入地狱受苦,并可视其生前功德心性,擢为阴司鬼差、文书、乃至一方土地、山神,得享神道香火,司职一方,免受轮回之苦,亦算一种长生。”
“或者……”
邹临渊话锋一转,语气依旧平静。
“若不愿为神为差,眷恋阳世寿元,我亦可以阴阳总长权柄,沟通阴阳,为尔等,或尔等指定之人,向地府请命,延寿一纪(十二年)。
此乃逆天之举,耗我功德,然,为今日之缘。
我愿担此因果,只限一次,一人一年,绝无虚言。”
静!
死一般的寂静之后,是难以抑制的、低低的哗然与倒吸冷气之声!
保魂魄不入地狱,擢为阴司鬼神?!
或者,延寿一纪?!
这两个承诺,任何一个,都足以让任何修士疯狂!
对于修真者而言,最大的恐惧是什么?
是死亡,是死后归宿,是轮回未知!
多少修士苦修一生,所求不过长生,畏惧的便是身死道消。
魂魄入那幽冥地府,受审判,入轮回,甚至坠入地狱受苦!
而邹临渊的承诺,直接击中了他们心中最深处,最本质的恐惧与渴望!
这是实打实的、关乎死后世界、关乎切身利益的保障!
远比任何法宝、秘籍、灵石都要珍贵万倍!
这是地府正神的承诺,是转轮王刚刚当众承认的权柄!
一时间,无数道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邹临渊身上,之前的恐惧、忌惮、悔恨,此刻竟隐隐掺杂了一丝难以置信的狂喜与炽热!
若能得此承诺,今日所受的惊吓、折损的颜面,又算得了什么?!
简直是因祸得福!
张天毅、清风子、陆沉舟等掌教,也是瞳孔骤缩,心跳加速。
他们比弟子们想得更深。
这不仅仅是个人好处,更是关乎宗门未来!
若门中重要弟子、甚至自己,死后能得地府神职,那对宗门在阳间的势力、在阴间的人脉,将是何等巨大的助益?!
这简直是绑定了一条通往幽冥的通道!
“邹……邹总长……此言当真?!”
终于,唐门门主唐烈忍不住,声音颤抖地问道,眼中充满了渴望。
“本总长以轮回为誓,转轮王陛下可作见证,岂敢妄言?”
邹临渊平静道,随即语气微沉。
“然,此承诺,亦有前提。
需得尔等从今往后,谨守本分,莫再行今日这般不问是非、聚众围攻之事。
阴阳有序,我掌巡查,若再有为祸阴阳、扰乱秩序者。
莫说承诺,我手中之剑,亦不容情!”
“不敢!再也不敢了!”
“谨遵总长法旨!”
“我等必当约束门下,绝不再犯!”
一时间,承诺与保证之声此起彼伏,许多人的态度瞬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从单纯的畏惧,多了几分敬畏与依附之心。
邹临渊这一手,可谓高明至极,既化解了仇怨,又凭空收拢了人心。
更在无形中,为阴阳殿未来的发展,铺下了一张庞大而隐秘的关系网。
处理完战败方,邹临渊的目光,缓缓转向了那些并未参与核心围攻、一直处于外围观望、或身份特殊、介于正邪之间的群体。
各路散修,以及那些传承独特、往往被名门大派轻视或排斥的民间法脉。
黄河的捞尸人,湘西的赶虫匠,北方的出马仙家弟子,南疆的养蛊人,行走江湖的阴阳先生,看坟守墓的风水地师,扎纸画符的傩戏传人,甚至一些气息阴冷、与尸体打交道的背尸人、抬棺匠……
他们人数众多,鱼龙混杂,此刻也都紧张地望着邹临渊,不知这位新任的阴阳总长,对他们这些旁门左道会是何态度。
邹临渊看着他们,眼神中并无轻视,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温和与洞悉。
邹临渊缓缓开口,声音不再沙哑,反而多了一种穿越时空般的苍茫与恢弘。
“今日,于此斩龙台上,天下英雄面前,我邹临渊,尚有一事,需昭告天下。”
邹临渊停顿片刻,仿佛在凝聚某种气势,周身那稀薄的阴阳二气隐隐流转,眉心的阴阳玄字印记也微微亮起微光。
邹绝似有所感,眼中精光一闪,周身剑气内敛,静立其侧,如同最忠实的守护者。
龙九霄低吟,黄战天也收起了嬉笑,绿豆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我,邹临渊,除了是地府亲封的阴阳总长……”
邹临渊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龙吟九天,带着一种宣告古老荣耀回归的无上威严与沉重责任。
“更是上古道统——阴阳家,邹子一脉,最后一代正统传人!”
“阴阳家”三字一出,如同九天惊雷,再次在众人心头炸响!
虽然之前从邹绝口中已有提及,但此刻由邹临渊这位当事人亲口,郑重地宣告出来,其意义和冲击力,截然不同!
“阴阳家……真的是阴阳家传人!”
“上古道统源流……竟然真的还有传人在世!”
无数散修、法脉传人,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
他们大多传承驳杂,对上古秘辛了解有限。
但阴阳家这个名字,在诸多古老传说、残卷记载、甚至他们自身传承的只言片语中,都占据着源头、始祖般的崇高地位!
那是曾经执掌阴阳秩序、推演天机变化、奠基后世道法的煌煌巨擘!
邹临渊目光如电,扫过那些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的散修与法脉传人,声音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断与海纳百川的气魄。
“阴阳家道统,沉寂千载,近乎断绝。
然,天不绝我邹氏,不绝我阴阳之道!”
“今日,我便以阴阳家最后传人之名,以地府阴阳总长之权,于此,向天下宣告——”
“阴阳家,重现于世!”
“我,邹临渊,将在此,重立阴阳殿,光复阴阳家道统,执掌阴阳秩序,监察两界安宁!”
宣告声中,他手中倚天剑嗡地发出一声清越剑鸣。
却有一股开天辟地、重定乾坤的无上气势弥漫开来,与空中那尚未散尽的、淡淡的轮回余韵隐隐呼应。
紧接着,邹临渊目光灼灼地看向那些散修与法脉传人,声音陡然变得激昂、充满煽动力与不容抗拒的诱惑。
“天下道门林立,传承万千。
然,多少小门小派,传承残缺,备受排挤,挣扎求存?
多少散修同道,无依无靠,资源匮乏,道途坎坷?
多少身怀异术之法脉,因传承偏门,被所谓正道轻视打压,明珠蒙尘?!”
邹临渊每问一句,下方散修与法脉传人中,便有无数人感同身受,面露激动、愤懑,或黯然之色。
“今日,我阴阳殿重立,不看出身,不论正邪,只问本心,只重传承!”
邹临渊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整个天地,声音如同战鼓,敲在每一个有心人的心头。
“凡有意投效者,无论你是黄河捞尸,湘西赶虫,北地出马,南疆养蛊,还是行走阴阳的风水先生,沟通幽冥的看坟地师,亦或是其他身怀绝技、却苦无门路的散修同道……”
“今日,皆可入我阴阳殿!”
“我邹临渊,以阴阳家传人、地府总长之名,在此承诺——”
“入我阴阳殿,可得阴阳家部分正统传承指引,补全自身道法,窥见大道真谛!”
“可得地府阴司部分权柄便利,行事有据,沟通阴阳,再不低人一等!”
“可得殿中资源扶持,同道交流,互帮互助,共攀大道!”
“更可得我邹临渊,以及殿中诸位前辈高人。”
邹临渊目光扫过身旁的邹绝、龙九霄虚影、黄战天。
“之庇护!
从今往后,无人再敢轻视尔等,无人再敢随意欺压!”
邹临渊语气陡然转厉,带着一种席卷天下、重整河山的无上霸气。
“天下道门,太多太杂!
一些蝇营狗苟、徒有其名、只会党同伐异、欺压良善的所谓小门小派。
我觉得,没必要存在了!”
“今日,愿意者,可携传承,直接并入我阴阳家!
从此,你们便是阴阳殿元老,是光复道统的功臣!
你们的传承,将得阴阳家秘法补益,发扬光大!
你们的后人,将享殿中资源,前途无量!”
“我,邹临渊,在此立誓——”
“必带领阴阳殿,带领重归的阴阳家,扫清寰宇,重整阴阳秩序,”
“重临此界之巅!”
“让我阴阳家玄法,再次照耀诸天!”
“让尔等之名,随阴阳殿,永载道史!”
“诸位,可愿随我,共襄此盛举,同开此新天?!”
“可愿,将这沉寂了千年的阴阳家旗号,再次——”
“插遍这万里河山,诸天万界?!”
最后一句,邹临渊几乎是吼出来的,声浪滚滚,如同惊涛拍岸,带着重伤之躯迸发出的全部意志,带着对未来的无限野望,带着对同道者的热切召唤。
在这历经大战、肃杀未散的龙首峰顶,轰然炸响,余音不绝,直冲云霄!
寂静。
然后——
“我愿意!
黄河捞尸一脉,刘老三,愿率门下七名弟子,加入阴阳殿,效忠总长,光复阴阳!”
一个皮肤黝黑、浑身带着水腥气的中年汉子猛地站起,满脸激动,嘶声大吼。
“湘西赶虫人,石阿公,携祖传《驭虫残篇》,愿入阴阳殿,求总长收录,补全传承!”
一个干瘦的老者颤巍巍起身,老泪纵横。
“北地出马弟子,胡三姑,愿奉总长为主,从此阴阳殿便是吾家!”
一名气息诡异的妇人盈盈下拜。
“南疆蛊女蓝凤凰,携金蚕蛊母,愿入阴阳殿!”
“风水地师一脉,陈瞎子,愿为殿中效力!”
“傩戏传人……”
“扎纸匠……”
“背尸人……”
如同点燃了燎原的星火,一个又一个身影从人群中站起,一道道或激动、或决绝、或充满希望的声音此起彼伏!
他们大多衣衫简朴,甚至褴褛,气息驳杂,有的身上还带着难以洗去的土腥、尸气、或诡异的虫豸气息。
他们是修真界最底层的挣扎者,是被名门大派排斥的异类,是传承即将断绝的末代传人。
而今天,邹临渊,这位身负惊天背景、执掌阴阳权柄、又宣称要光复上古道统的年轻人,向他们张开了双臂,许下了前所未有的承诺!
这不仅仅是一个加入门派的机会,这是一次改换门庭、重定命运、光耀先祖的天赐良机!
就连一些原本属于小门派,在今日风波中战战兢兢、自感朝不保夕的修士,此刻也心动了。
并入阴阳家,成为元老,背靠地府和这位深不可测的总长……
这似乎,是一条远比在原有小门派中挣扎,要光明得多的道路!
一时间,请愿加入之声,如同海啸,席卷了整个龙首峰外围!
声浪之大,竟将之前的死寂与恐惧冲得七零八落!
张天毅、清风子等大派掌教,面色复杂地看着这一幕。
他们知道,从今日起,阴阳界的格局,真的要彻底改变了。
一个融合了上古道统、地府权柄、蛟龙异兽、剑道巨擘、以及无数底层散修法脉的庞然大物。
阴阳殿,已然在这斩龙台的废墟之上,悍然崛起!
而那位浑身浴血,却气势如虹、挺立于众人之前的青衫年轻人。
已然不再是他们可以随意拿捏的后辈魔头,而是真正手握权柄、振臂一呼应者云集的——
阴阳之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