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青古剑,静静悬浮。
没有惊天动地的光芒,没有撕裂虚空的剑啸。
但当那枚暗红如凝血、仿佛拥有生命般的蚀天瞳,缓缓转动,最终将无形的视线牢牢锁定在下方那个血染残躯、却挺直脊梁的青年身上时。
整个刀山地狱,不,或许更广阔范围内的幽冥法则,都仿佛为之凝滞了一瞬。
死寂。
一种比之前誓言回荡、比神兵破土时更加深沉、更加令人窒息的死寂,笼罩了这片焦土。
数百鬼卒早已魂不附体,若非被那无处不在的无形剑意钉在原地,恐怕早已瘫软在地。
阎青冥紧握九尺大环王刀,鬼王级的威压与护体冥光被压缩到极限,如同暴风雨中飘摇的小舟。
他幽深的黑眸死死盯着倚天剑,更盯着剑下那人,心中警兆已攀升至顶点,一个更加可怕的念头不可抑制地浮现。
神兵择主?!
邹临渊艰难地抬起头,布满血污的脸上,那双燃烧着不屈火焰的眼眸,对上了那枚缓缓注视着自己的蚀天瞳。
视线相交的刹那!
“嗡——!!!”
倚天剑,第一次,发出了真正属于它的声音!
并非之前破封时的太古龙吟,而是一种更加古老、苍茫、仿佛跨越了无尽时空长河,自开天辟地之初传来,又饱含着万古征伐、饮血无数沉淀下来的无上威严与漠然的意念之音!
这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响彻在方圆百里内每一个生灵的灵魂最深处,无论是鬼卒,阎青冥,还是邹临渊!
“渺小……如尘埃的人间修士。”
声音恢弘、冰冷,不带丝毫情感,如同九天之上的神只在俯瞰蝼蚁。
然而,在这冰冷之下,却又似乎隐藏着一丝被漫长沉寂所压抑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悸动。
“是你的血……带着不甘、愤怒、与那可笑又可悲的执念,渗入了封印的缝隙。”
“是你的誓言……
那孱弱却尖锐的意志,那妄图以蝼蚁之身染指青天的狂妄,触动了吾沉寂的剑魄。”
声音顿了顿,仿佛在仔细审视着邹临渊。
那蚀天瞳中,暗红色的光芒流转,仿佛能看穿邹临渊的肉身、灵魂、乃至一切因果宿命。
“有趣……
孱弱的躯体,近乎枯竭的灵力,脆弱不堪的灵魂……
却孕育着如此不合时宜的倔强,如此……
纯粹的恨与怒。”
“为救一人,敢闯幽冥?
为求公道,敢逆天命?
蝼蚁之力,也敢言染青天?”
声音中似乎带上了一丝极其细微的玩味,如同巨龙看到了敢于向它呲牙的虫子。
“无数年了……
吾沉眠于此,看尽刀山起落,亡魂哀嚎,看尽这所谓地府的虚伪秩序,看尽诸天万界的蝇营狗苟……早已厌倦。”
“本以为,会在这无尽的血污与罪孽中继续沉寂,直至纪元终结,万物归墟……”
“没想到……”
声音陡然一转,那股冰冷漠然中,骤然迸发出一缕难以抑制的、足以刺破万古沉寂的锐利锋芒!
“竟被你这渺小修士,以蝼蚁之血,蝼蚁之誓……唤醒了!”
“轰——!!!”
随着这意念之音的波动,倚天剑剑身之上,那些原本缓缓流淌的血色暗纹,骤然爆发出璀璨夺目的血光!
一股比之前破封时更加精纯、更加霸道、更加充满侵略性与毁灭性的血色杀气,如同决堤的洪荒血海,自剑身之中轰然爆发,冲天而起!
这杀气,并非简单的屠戮之气。
它厚重如万古神魔的尸山血海,古老如开天之初的第一缕劫光,纯粹到只剩下最极致的斩灭意志!
斩因果,断宿命,灭神魔,屠仙佛!
在这股血色杀气面前,刀山地狱本身弥漫的痛苦怨气,如同冰雪遇到骄阳,瞬间消融退避!
阎青冥释放出的鬼王威压与冥气,更是被冲击得七零八落,发出嗤嗤的消融之声!
而这道冲天血光的核心,并非胡乱爆发,其中最为精纯磅礴的一股,在蚀天瞳的牵引下,如同拥有生命般,径直灌注而下,将单膝跪地的邹临渊彻底笼罩!
“呃啊——!”
邹临渊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闷哼。
这血色杀气霸道绝伦,甫一入体,便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蛮横地刺入邹临渊四肢百骸、五脏六腑、奇经八脉!
然而,这并非破坏,而是最狂暴、最直接的修补与灌注!
杀气所过之处,邹临渊体表那些深可见骨、被寒冰冻伤、被刀气撕裂的恐怖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蠕动、愈合!
翻卷的皮肉迅速收缩、结痂、脱落,露出新生的、泛着淡淡玉色光泽的皮肤!
断裂的骨骼被无形的杀气强行对接、弥合,发出细微的咔嚓声,变得比之前更加坚韧!
被玄冥寒气侵蚀冻伤的经脉,被这炽烈如岩浆的杀气一冲,寒气瞬间蒸发,经脉不仅恢复通畅,甚至被拓宽、强化!
近乎枯竭的气海,如同久旱逢甘霖,被精纯而霸道的能量疯狂注入,虽然性质与邹临渊原本的灵力截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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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并未冲突,反而被阴阳玄字印记悄然调和、转化,化为邹临渊自身精纯的灵力,并推动着邹临渊开光期巅峰的修为瓶颈,开始剧烈松动!
仅仅几个呼吸之间,邹临渊身上那原本足以让任何修士死上十次的致命重伤,竟奇迹般地痊愈了七八成!
惨白的脸色重新恢复红润,萎靡的气息如同火山喷发般节节攀升,甚至比之前全盛时期,更加浑厚、更加凝练、带着一股锐不可当的锋芒!
“咦?”
那恢弘古老的意念之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却带上了一丝明显的诧异与更加浓厚的兴趣。
“小子……你体内,竟有杀气本源的雏形?
还有……如此纯粹坚韧的剑意种子?”
血色杀气在邹临渊体内流转,仿佛最精密的探测工具,瞬间洞悉了邹临渊许多秘密。
那是在无数次生死搏杀、绝境抗争中,于无意间凝聚出的、连邹临渊自己都未曾清晰感知到的杀戮真意的萌芽,以及邹临渊于剑道上与生俱来的、经过磨难砥砺而越发璀璨的剑道天赋!
“以蝼蚁之身,未走杀戮邪道,竟能自然孕育杀气之种?
于微末草莽,绝境困顿,却能将意志磨砺成剑?”
“好!好!好!”
意念之音连道三声好,那冰冷的语调中,终于出现了明显的情绪波动。
那是惊喜,是赞叹,是仿佛绝世匠人发现了稀世璞玉的激动!
“不甘命运,怒而拔剑!
意志为锋,信念为刃!
斩尽不公,不问前程!”
“这不甘的意志,这纯粹的怒焰,这宁折不弯的脊梁……哈哈哈哈哈!”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难怪你能唤醒吾!
难怪你的血与誓能与吾共鸣!”
“你不是蝼蚁!
你是天生的战士!
是为战而生的种子!
是注定要以手中之剑,在尸山血海中杀出一片青天的王者!”
倚天剑的意念之音,第一次出现了如此剧烈的波动,那苍茫古老的声音中,充满了万古孤寂终遇知己的酣畅淋漓,与沉寂无数岁月后重见锋芒的无限狂喜!
“吾名倚天!
曾饮神魔血,曾断不周山!
曾斩落星辰,曾逆乱黄泉!”
“吾斩杀的因果,足以填满忘川!
吾撕裂的业力,足以淹没血海!
吾饱饮的鲜血,神、魔、妖、鬼、佛、仙……
诸天万界,何物不曾试吾锋芒?!”
“然,剑为凶器,灵为战魂!
吾之存在,便是为了征伐,为了斩灭,为了在无尽的战斗中,印证那至高的斩之大道!”
“沉寂?非吾所愿!
蒙尘?乃吾之耻!”
“没想到!没想到啊!
沉寂了不知多少万载,于这污秽血腥的地狱底层,竟能等到你!”
“等到一个身怀杀种,心藏剑意,志在染天,与吾一般,不甘蛰伏,渴求征战的——新主!”
“哈哈哈哈!
天命!此乃天命!”
“小子,不,主人!”
倚天剑的意念之音陡然变得无比肃穆、无比炽热,那蚀天瞳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暗红光芒,死死盯着邹临渊。
“你体内有不屈的战魂,有染青天的狂想,有斩尽不公的执念!
这,正是吾寻觅万古的王者气概!
正是足以驾驭吾,与吾并肩,斩开这混沌世道的霸业之心!”
“唯有真正的王者,才配执掌倚天!
唯有欲行霸业者,才能与吾共鸣!”
“主人!准备好——”
倚天剑的剑身开始发出低沉的嗡鸣,那并非攻击的前兆,而是一种兴奋的颤栗,一种渴望饱饮鲜血、渴望斩断一切束缚、渴望与主人一同征战四方的极致欢鸣!
“准备好,迎接吾之力量了吗?!”
“准备好,与吾一同,让这沉寂了太久的诸天万界,四海八荒,九天十地!”
“再次感受,被倚天支配的恐惧与颤抖了吗?!”
“让吾之锋芒,再为主人开辟前路!
让吾之杀气,再为主人荡平荆棘!”
“从今日起,你之意志,便是吾之方向!
你之敌血,便是吾之盛宴!”
“让吾等,”
“血染苍穹,剑指诸天!!!”
恢弘古老的意念之音,如同宣誓,如同战歌,响彻灵魂!
伴随着这最后的宣告,那笼罩邹临渊的磅礴血色杀气,不再只是修复邹临渊的伤势。
而是开始以一种玄奥的方式,与邹临渊刚刚痊愈的身体、与那雏形的杀气本源、与那坚韧的剑意种子、甚至与邹临渊灵魂最深处的阴阳玄字印记,开始尝试融合、共鸣!
一股前所未有的、凌驾于邹临渊当前境界理解之上的力量感悟与杀戮剑道真意,如同开闸的洪水,疯狂涌入邹临渊的意识!
邹临渊猛地睁大了眼睛,瞳孔之中,倒映着悬于身前的玄青古剑,更倒映出那蚀天瞳中,仿佛燃烧着万古战火的暗红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