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后,云天别墅。
赵铭在健身房的落地镜前缓缓收势,结束了晨间训练。
汗水顺着他已然结实不少的线条滑落,呼吸微促,眼神却清亮。
七日静养与锻炼,邹临渊所嘱已被他严格遵循。
身体里那股阴寒虚弱感早已消散,精力充沛甚至胜过往昔。
可身体的好转并未带来心境的安宁。
与王虎的对话,与卫景然的夜谈,还有口袋里那个冰冷沉重、无时无刻不散发不祥气息的小黑瓶……都沉甸甸地压在他心头。
选择与代价的问题,日夜拷问。
卧室门被轻轻推开。
赵天雄与萧雅走了进来。
赵天雄一身笔挺深灰西装,恢复了往日威严,眉间却凝着沉重。
萧雅穿戴利落,妆容精致,眼中担忧难掩。
“铭儿,气色好多了。”
赵天雄仔细端详儿子,欣慰一闪而过,随即又被更深思虑覆盖。
“我没事了。你们要出去?”
赵铭察觉父母打扮正式。
赵天雄与萧雅对视一眼,沉声道。
“去城西开发区,月牙湾。”
月牙湾!
三字如石击水,在赵铭心中掀起惊涛!
他脸色骤变,脱口而出。
“不能去!那地方太邪门了!”
寒意自脚底窜起。
墨绿死寂的湖水、诡异石碑、冰冷滑腻的黑色触手、濒死的窒息与黑暗……
一切历历在目。
赵天雄看着儿子瞬间苍白的脸,心中苦涩。
他何尝不知凶险?
可有些事,避不开。
他拍了拍儿子肩膀,语气决断而无奈。
“我知道你怕,爸也怕。
但月牙湾那块地,关乎集团未来十年布局,投入是天文数字,牵动无数产业链和数万员工的生计。
这不是普通项目,是赵氏能否站稳、更进一步的关键。
地不能荒,更不能因邪门就放弃。
否则,集团伤筋动骨,连锁反应不堪设想。”
萧雅握住儿子的手,柔声却坚定。
“这次我们带足了人手,请了三位有名望的风水师,还有从龙虎山重金请来的道长,准备万全。
我们只在外围察看,让大师们设法处理隐患。
你好好在家,等我们消息。”
“可是……”
赵铭想说什么。
他亲身经历过,深知那绝非普通风水问题或几个道士能解决。
那是真要命的东西!
“没有可是。”
赵天雄斩钉截铁。
“铭儿,你长大了,该明白坐到这个位置,很多时候没得选。
担子,必须扛。
在家好好待着。”
言罢,他与萧雅转身离去,步履沉稳。
赵铭呆立原地。
听着父母下楼、引擎发动、车声远去,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强烈不安如冰冷的手攥紧心脏。
他冲到窗边,看着加长宾利在保镖车簇拥下驶出大门,消失在林荫道尽头。
阳光明媚,庭院生机盎然。
他却只觉浑身发冷。
回房后坐立难安。
想打电话,又怕打扰,更怕自己惊慌反添父母忧虑。
时间流逝缓慢,每一秒都漫长如年。
试图用游戏、电影分散注意,脑中却全是月牙湾那墨绿吞噬光线的湖水,与父母可能遭遇的危险。
傍晚,夕阳凄艳。
父母未归,亦无消息。
不安升至顶点。
他一次次拨打父亲手机,从正在通话中到无法接通。
母亲手机、保镖队长亦然!
不祥预感如冰潮将他淹没。
“出事了……一定出事了……”
赵铭在空旷客厅来回踱步,脸色煞白,手心冷汗涔涔。
想起自己昏迷前,老王和保镖们的手机在月牙湾附近同样失联。
难道……那里有东西屏蔽信号?
父母怎么样了?
是否也遭遇黑色触手?
是否也……
不敢再想。
巨大恐惧与担忧几乎将赵铭吞噬。
他冲回卧室,如困兽打转。
怎么办?
报警?
说父母去邪门地失联?
警察会信吗?
普通警察去了何用?
找渊哥?
可渊哥在何处?
阴阳殿?可来得及?
从市区到城西,最快也要近一小时!
父母他们……
极致恐慌与无力感几令赵铭崩溃。
他狠砸墙壁,骨节疼痛带来一丝清醒。
就在这时,指尖无意触到衣帽间内侧那件休闲夹克的内袋。
隔着布料,冰冷、坚硬、不祥的物体轮廓清晰传来。
是那个小黑瓶。
那个怪大叔,卫景然给的瓶子。
赵铭动作僵住。
他缓缓取下夹克,手指微颤探入内袋,握住冰冷沉重的瓶身。
取出。
黝黑瓶身在暖黄灯光下流转诡异光泽,暗红封蜡如干涸血痂。
握着它,那股混合铁锈、腐朽与阴冷的气息似乎更浓,掌心冰凉。
卫景然苍老郑重的声音,似又在耳边响起。
“记住,不到万不得已,生死一线。
绝对不要打开,更不要碰里面东西!”
“一旦喝下,你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你会失去很多,得到很多。
但失去的,可能比你得到的,更让你追悔莫及。”
“希望你这辈子,都不会有用到它的一天。”
每一字,如冰锤敲心。
回头?不回头?
他低头看手中黑瓶,眼神挣扎。
这里面是什么?
毒药?
神秘药剂?
还是更可怕之物?
喝了会变成什么样?
怪物?魔鬼?
还是……如渊哥那般拥有超凡力量之人?
他不知道。
卫景然未说,他亦不敢深想。
可是……父母!
赵铭猛地抬头,眼中血丝满布。
望向窗外完全暗下的天空,仿佛看见城西那片被黑暗笼罩的死亡水域——月牙湾。
他最亲的人,此刻可能正在那里,面对他曾经历、甚至更可怕的恐怖!
如果他们死了……
如果因自己的犹豫胆怯,未能及时去救……
呼吸骤然粗重。
想起王虎的话。
“怕有什么用?
怕能当饭吃,能挡灾吗?
至少,危险来了,俺有挥拳头的资格!
有保护家人的可能!”
想起自己如活死人般躺在病床上的绝望。
想起父母守候床前、哭红双眼、一夜白头的悲痛。
他是赵铭,赵家独子,未来继承人。
自幼享受家族优渥与光环,亦理所当然认为未来需担起家族重任。
可若连父母都保护不了,眼睁睁看他们陷于险境而无能为力,他算什么人子?
算什么男子汉?
有何资格继承赵氏庞大基业?
有何资格扛起赵家这片天?!
一股滚烫热流,混杂前所未有的决心、恐惧、及对父母深沉的爱与责任,猛地冲上头顶,瞬间冲垮所有犹豫与胆怯!
保护家人!
此刻心中唯一、最强烈的念头!
不再犹豫,眼神决绝疯狂。
他迅速换上黑色运动服,将冰冷黑瓶小心翼翼塞进贴身内衣口袋,紧贴胸口。
瓶子冰凉触感透过衣物传来,如寒冰,亦如即将引爆的炸弹。
冲下楼,跳上生日时父亲所送的火红兰博基尼aventador。
引擎咆哮如兽,车灯撕裂夜色,跑车如红色闪电冲出别墅,朝城西开发区疯狂驶去!
一路油门到底。
超跑在深夜街道咆哮疾驰,闯过一个个红灯,引致刺耳刹车与咒骂。
他什么都顾不上了,脑中只一个念头。
快!再快!
赶至月牙湾!
爸,妈,你们可千万不要有事啊?
窗外城市灯火飞退,化为流光线条。
心却如在油锅煎炸,满是焦灼、恐惧,与孤注一掷的疯狂。
四十分钟后,城西开发区荒凉破败之景映入眼帘。
当那巨大、在夜色中呈不祥纯黑的月牙形水域出现于视野尽头,赵铭心脏几乎蹦出胸腔!
猛踩刹车,兰博基尼在坑洼碎石路上刺耳摩擦,险险停于距水岸百米处。
正是上次出事地点附近。
推门下车,踉跄落地。
冰冷、带浓重水腥土霉味的夜风扑面,令他寒颤。
四周死寂,黑暗浓重,唯远处水面反射微弱天光,勾勒那狰狞轮廓。
“爸!妈!你们在哪儿?!”
赵铭朝黑暗嘶喊,声音在空旷荒野回荡,无回应,反被夜风撕碎。
颤抖着手在取手机,屏幕在黑暗中惨白——无信号。
与上次一样,此地似被无形屏障笼罩,隔绝一切外界联系。
巨大恐慌攫住他。
强迫冷静,睁大眼于黑暗中搜寻。
借微弱月光与水光,隐约见前方不远处、近水岸泥泞地上,似横七竖八躺倒人影!
是父母他们!
还有保镖与所请大师!
心猛沉,不顾一切朝那方向冲去!
然冲出十几米后,一股难以形容的阴冷刺骨、粘稠沉重之感,如无形潮水自四面八方汹涌而来,瞬间将他淹没!
非普通风寒,而是直透灵魂、带无尽怨毒死寂的冰冷!
空气如变胶水,每进一步皆异常艰难。
耳畔响起若有若无、凄切女子哭泣声,还有无数细碎恶意私语,直钻脑子,令他头痛欲裂,心烦意乱。
更可怕是视线。
明明月光不暗,但看向父母躺倒方向,视野却模糊、扭曲,如隔晃动水波。
他看不清那些人的脸,只见一个个躺地无声的黑色轮廓。
想再靠近,脚下却如踩棉花,又似被无数冰冷滑腻手抓脚踝,用尽全力亦只能极缓慢、一点点前挪。
是那些东西!
水中的东西!
它们在此!
困住了父母,现又来阻挡他!
赵铭目眦欲裂,心中充满愤怒无力。
拼命挣扎、嘶吼,却无法摆脱无形束缚,亦无法靠近父母半步。
看不见那些东西的恐怖形态,只感受那无处不在、几乎将他冻结撕碎的阴寒恶意与恐怖气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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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望,如冰冷毒蛇缠颈,越收越紧。
就在他几乎要被无形恐怖与绝望彻底压垮时,胸口处,贴身存放黑瓶的位置,忽传来一阵不寻常悸动。
非冰冷,而是诡异、混合阴寒与灼热的刺痛感,似瓶中物感应到外界浓烈至极的阴气怨念,正在苏醒,正在渴望!
卫景然的话再于脑海炸响!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遇到无论如何也躲不开、扛不住的杀身之祸,遇到那些寻常手段根本无法抗衡的东西……”
“那你就打开它,把里面的东西……喝下去。”
“喝了它,你就能获得力量,短时间内,足以让你对抗……
很多你原本对抗不了的东西。”
杀身之祸!
无法抗衡之物!
保护父母!
关键词如烧红烙铁,狠烫濒临崩溃的神经。
低头看胸前,隔衣物似能见那散发神秘气息的黑瓶。
再猛抬头,看远处父母生死不明身影,感受周遭几乎将灵魂冻结的恐怖阴寒。
回不了头?
代价?失去?
去他妈的回头!
去他妈的代价!
若父母没了,他赵铭活着还有何意义?!
赵家还有何未来?!
一股混杂极致恐惧、无边愤怒、及对父母深沉爱意的狂暴决绝,如火山于胸中轰然爆发!
压倒赵铭心里的最后一丝犹豫胆怯!
“啊——!!!”
赵铭发出不似人声的嘶吼,用尽全力猛撕开胸前衣襟!
冰冷夜风灌入,他毫不在意,颤抖的手如铁钳,死死抓住贴身那冰冷沉重的黑色小瓶!
“嗤啦——”
轻响在死寂荒野格外清晰。
赵铭用牙狠狠、野蛮地咬开瓶口那暗红、如血痂的封蜡!
一股难以形容、浓郁化不开、混合铁锈、腐朽、阴冷却又带奇异暴戾气息的腥甜味,猛自瓶口冲出,直冲口鼻!
这味如此腥寒,如此不舒服,令赵铭胃中翻江倒海,几欲呕吐。
但他未吐,亦无丝毫停顿。
在周遭几乎凝成实质的阴寒恶意与无形束缚中,在远处父母生死未卜的绝境下,在头顶那轮被黑云遮蔽的惨淡月光注视下。
赵铭仰头,眼神决绝如赴死战士,疯狂如堕地狱恶鬼。
将瓶口对准自己嘴巴。
一仰脖。
将瓶中那粘稠、冰冷、散发无尽邪异与不祥气息的暗红液体,尽数!
灌入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