粘稠、冰冷、带着浓郁铁锈腥甜和难以言喻腐朽气息的暗红色液体,顺着喉管滑下,所过之处,并非想象中火烧火燎的剧痛。
反而是一种极其诡异、难以形容的冰凉触感,仿佛吞下了一口凝结的、来自万丈冰渊深处的寒流。
“吧嗒……”
赵铭下意识地咂了咂嘴,残留的液体味道让他眉头紧皱,疑惑地喃喃自语,声音嘶哑。
“这是……血?”
这念头刚在脑海中闪过,还未来得及细品那味道的细节,更未来得及思考卫景然那句回不了头的真正含义!
“轰——!!!”
仿佛在他体内引爆了一颗无声的、却足以撕裂灵魂的炸弹!
一股庞大、暴戾、冰冷、充满了无尽死寂与嗜血渴望的恐怖力量,毫无征兆地,从他吞下液体的胃部,如同沉睡万古的凶兽骤然苏醒,轰然爆发!
这力量是如此霸道,如此蛮横,瞬间冲垮了他身为人类的一切生理屏障,沿着血管、经脉、骨骼、神经……
以摧枯拉朽之势,疯狂地席卷、灌注、冲刷向他身体的每一个最细微的角落!
“呃啊啊啊——!!!”
赵铭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嚎,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猛地佝偻下去,双膝砰地一声重重跪倒在冰冷湿滑的泥泞地上!
他双手死死地抠进泥土,指甲翻裂,指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全身的肌肉、骨骼、内脏。
仿佛都在这一刻被硬生生地撕裂、扯碎、然后又被一股更狂暴的力量强行糅合、重组!
痛!
难以想象的痛!
那不仅仅是肉体层面的撕裂剧痛,更是一种深入灵魂、触及生命本源的剧烈冲突与改造!
他感觉自己体内仿佛有千万把烧红的钢刀在疯狂搅动,有无数只冰冷的手在撕扯他的神经,有狂暴的寒流在冻结他的血液,又有灼热的岩浆在焚烧他的骨髓!
每一寸皮肤都在痉挛,每一个细胞都在哀嚎、崩溃,然后又在某种更古老、更蛮横的法则驱动下。
以一种截然不同的方式,重新凝聚、排列、新生!
一股介于生与死之间,冰冷、僵硬、沉重,却又蕴含着恐怖爆发力的奇异气息,不受控制地从他身体深处弥漫开来,瞬间冲散了周围那原本令人窒息的阴寒怨气。
甚至让空气中都带上了丝丝缕缕肉眼可见的、淡灰色的、充满不祥意味的寒气!
尸煞之气!
“嗬……嗬……”
赵铭的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剧烈喘息,瞳孔因为极致的痛苦而扩散、放大,眼球上迅速布满了猩红的血丝。
他感觉自己的意识时而清晰得可怕,能看到体内那股狂暴力量如同奔腾的泥石流,蛮横地冲开一道道阻滞的关隘。
时而又模糊得仿佛要彻底沉入永恒的黑暗,只有无边无际的剧痛是唯一的真实。
那股力量,尸煞之气。
是如此霸道,如此嗜血,充满了最原始、最野蛮的毁灭与吞噬欲望。
它根本不在乎宿主是否能承受,只是疯狂地灌注、改造、同化!
在它的狂暴推动下,赵铭体内那些武者需要耗费数十年苦功、辅以珍贵丹药和内功心法才能勉强打通的任督二脉、奇经八脉、周身三百六十处大穴、无数细小经络……
此刻就像纸糊的堤坝,被这股充满尸煞之气的洪流以最粗暴、最直接的方式,硬生生地冲开、贯通、拓宽!
“咔嚓、咔嚓……”
细微却令人牙酸的声响从他体内传出,那是骨骼在强化,筋腱在被拉伸重塑,血管在拓宽变得更加坚韧。
每一次咔嚓声,都伴随着更剧烈的痛苦,但也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力量感的萌芽。
一种完全不属于这个世界,与天地灵气格格不入,充满了死亡、阴煞、暴戾,却又纯粹而强大的感觉,开始在他新生的躯体中蔓延、扎根。
他感觉自己仿佛被一层无形的膜包裹,与周围鲜活的世界产生了隔阂,一种被天地自然所排斥、所抛弃的孤独与冰冷感油然而生。
阳光、雨露、草木芬芳……
这些曾经习以为常的事物,似乎都在离他远去,变得陌生而遥远。
但与此同时,那股力量的强大,又是如此真实不虚!
它潜伏在重新组合的血肉骨骼之中,蕴含着足以开碑裂石的爆发力,蕴含着冰冷刺骨的阴寒,更蕴含着一种对鲜血、对生魂、对负面情绪近乎本能的贪婪与渴望!
“这就是……力量?”
赵铭在剧痛的间隙,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
强大,毋庸置疑的霸道强大。
但也危险,充满了失控的疯狂和……非人的特质。
他疼得死去活来,冷汗早已浸透衣衫,混合着毛孔中渗出的丝丝灰黑色、带着腥臭的杂质,整个人如同从水里捞出来,又在污泥中滚过。
他咬紧牙关,牙龈甚至因为过度用力而渗出血丝,但转瞬间就被体内那股更强大的阴寒力量吞噬、同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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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一个世纪。
那足以将普通人灵魂都撕碎的剧痛,如同退潮般缓缓减轻、散去。
不是消失,而是他的身体,他新生的、被彻底改造过的躯体,逐渐适应、接纳、甚至开始本能地掌控这股狂暴的力量。
赵铭剧烈起伏的胸膛慢慢平复,粗重如牛的喘息也渐渐变成悠长而冰冷的吐纳。
他缓缓地、有些僵硬地,试图从地上站起来。
动作起初有些滞涩,仿佛在操控一具陌生而沉重的躯壳,但很快,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实、有力、充满爆发性的感觉涌遍全身。
他……重新活了过来。
以一种截然不同的方式。
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摊开的双手。
皮肤似乎比之前更加苍白,透着一种不健康的、玉石般的冷光,但肌肉线条更加清晰,蕴含着爆炸性的力量。
指甲不知何时变得漆黑、坚硬、微微弯曲,闪烁着金属般的寒光。
然后,他抬起了头。
目光所及,黑暗的荒野、墨绿的水域、远处躺倒的人影、空气中弥漫的灰色怨气……
一切,都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
不是视觉上的清晰,而是一种感知上的通透。
他甚至能看到空气中那些原本无形的怨灵轮廓,能嗅到它们散发出的浓烈怨恨与恐惧,能听到它们无声的尖啸和低语!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不远处一辆倾倒的汽车后视镜。
月光下,镜面反射出一个模糊的人影。
赵铭心中一动,有些僵硬地挪动脚步,走到镜前。
镜子里,映出一张既熟悉又无比陌生的脸。
轮廓依旧是赵铭,但肤色是死人般的青白,嘴唇失去了血色,微微张开。
而最骇人的是自己的那双眼睛。
瞳孔不再是正常的棕黑色,而是变成了一种深邃、冰冷、闪烁着妖异光芒的紫色!
如同最上等的紫水晶,却又蕴含着野兽般的凶戾与漠然。
瞳孔在黑暗中微微收缩,像猫科动物一样,适应着微弱的光线,散发着非人的气息。
“这……这是……”
赵铭喉咙发紧,他下意识地抿了抿嘴,却感觉嘴唇碰到了异常坚硬、尖锐的东西。
他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摸向自己的嘴唇。
四颗冰冷、尖锐、微微弯曲的獠牙,从上颚和下颚探出,刺破了他的指尖皮,带来一丝冰凉的触感。
僵尸的獠牙。
刹那间,所有的疑惑、猜测,连同卫景然那神秘的身份、那番关于选择与代价的话语,以及这瓶血的邪异气息……
全部串联起来,形成了一个清晰而残酷的答案。
“僵尸血……”
赵铭看着镜中那双非人的豆绿瞳孔,摸着自己冰冷的獠牙,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恍然。
“原来……那个怪大叔卫景然……是赶尸门的人……这是他炼制的……僵尸血……”
他想起了卫景然提到过的正统门第、出身、天赋,以及他投身那个只看实力的地方。
原来,他不仅背叛了赶尸门,还用他那惊人的赶尸天赋和道法,炼制出了这种……
邪门的、可以让人直接转化为僵尸的实验品!
自己,就是他一时兴起,或者说,是看到同类迷茫挣扎时,随手布下的一步闲棋,一个测试这实验品效果的……小白鼠。
卫景然恐怕自己都没想到,他这瓶心血来潮、混合了赶尸秘法、尸鬼门邪术以及他自己某些疯狂构想的僵尸血。
竟然真的被一个走投无路的普通人喝下,而且……看样子,效果好得出奇。
这瓶血,显然与赵铭认知中那些传统、低级的僵尸截然不同。
它蕴含的力量更加霸道精纯,改造过程虽然痛苦,却异常彻底和成功。
赵铭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并未变得僵硬如铁、关节滞涩,反而充满了一种冰冷而灵活的力量。
他的意识清醒无比,甚至比以往更加敏锐,并未出现传说中的魂魄丧尽、浑浑噩噩。
那些传统僵尸惧怕的阳光、桃木、黑狗血、符咒……
他此刻并未有明显感应,似乎这瓶血剔除了许多致命的弱点,或者说,赋予了某种……进化的潜质?
一个被正统排斥的天才叛徒,一次意外的赠予,一瓶疯狂的实验品,一个在绝境中甘愿付出任何代价的年轻人……
阴差阳错之下,一个前所未有的、摆脱了诸多桎梏、潜力未知的僵尸,在江城月牙湾这片怨气冲天的死地,诞生了。
赵铭缓缓放下手,豆绿色的瞳孔在黑暗中幽幽闪烁。
他心中没有升起对卫景然的怨恨。
很奇怪,一点都没有。
是卫景然给了他选择。
是卫景然告诉他喝下的代价。
路,是自己选的。
瓶盖,是自己咬开的。
血,是自己咽下去的。
为了救父母,为了保护最重要的人,他自愿喝下了这瓶可能通往地狱的血。
既然如此,有什么资格去怨恨那个给了自己可能性的人?
哪怕那可能性本身,就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渊。
“僵尸……”
赵铭低声重复着这个词,语气从最初的惊骇茫然,渐渐变得平静,甚至……带上了一丝奇异的、冰冷的嘲讽。
“被天地人三界摒弃,跳脱六道轮回之外,不在五行之中……
以血为食,以怨为力,不老不死……
呵呵,哈哈哈……”
赵铭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在寂静的荒野中回荡,带着非人的冰冷和一丝解脱般的疯狂。
“这就是力量吗?”
他停下笑声,豆绿的眼眸看向自己苍白却充满力量的手掌,又缓缓抬起,望向远处水中那些盘踞翻腾、散发着浓烈怨恨的怨灵轮廓,眼神变得无比锐利和坚定。
“只要是力量……”
“能够保护我所能保护的人……”
“能够让我不再像条死狗一样,只能等死,只能眼睁睁看着亲人陷入险境……”
“那么……”
赵铭深吸一口气,尽管僵尸之躯已不再需要氧气,但这个习惯性的动作,仿佛在为他接下来的话语注入决心。
“我便不在乎,这力量是怎么来的!”
“只要它能让我强大,能让我撕碎眼前的一切阻碍,能让我把爸妈安全带回家!”
“那对我来说,就是最好的力量!”
话音落下,一股更加凝练、更加霸道、充满了嗜血与暴戾的灰黑色尸煞之气,如同压抑许久的火山,猛地从赵铭身上轰然爆发!
气浪以他为中心向四周席卷,将他脚下潮湿的泥地震得微微下陷,将周围弥漫的阴寒怨气都冲散了不少!
他原本略显僵直的身体,在这一刻仿佛彻底苏醒,微微一动,便发出细微的、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声,那是力量在冰冷躯壳内奔流蓄势的声音。
豆绿色的瞳孔,死死锁定了月牙湾水域上空,那些盘踞的、对他散发出的精纯尸煞之气既恐惧又贪婪的怨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