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爷的话音未落,院外那嘈杂的喧闹声便如同一股浑浊的泥石流,蛮横地冲破了那扇厚重的红木门。
“咣当!”
一声巨响,两扇大门被暴力踹开,重重地撞在两侧的墙壁上,震落下几片灰尘。门楣上的红灯笼剧烈摇晃,仿佛是被这一脚惊扰了魂魄。
紧接着,四个光着膀子、满身酒气的男人歪歪斜斜地闯了进来。
为首的一个是个光头,脖子上挂着条手指粗的金链子——看成色估计在水里漂起来的那种,满脸横肉,手里还拎着半个空酒瓶,一双醉眼惺忪的眼睛在院子里胡乱扫射。
“老板呢?死哪去了!”
光头大着舌头,声音象破锣一样刺耳,“不是说没包间了吗?这……嗝……这不是有空地儿吗?我看这院子就挺好!凉快!”
跟在他身后的三个小弟也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有的还在提裤子,有的正拿着牙签剔牙,一个个鼻孔朝天,不可一世。
原本热闹温馨的寿宴现场,空气瞬间凝固。
但这种凝固,并不是因为恐惧。
坐在主桌上的林振山老爷子,只是淡淡地抬了抬眼皮,手里的筷子甚至都没停,夹了一粒花生米送进嘴里,嚼得脆响。
大伯林建国放下了酒杯,那双虎目微微眯起,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仿佛看到了一群正在表演拙劣杂技的猴子。
二伯推了推眼镜,镜片后闪过一道寒光,但很快又掩饰在斯文的笑容之下。
至于四叔,那个刚从边境回来的黑瘦汉子,只是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满是老茧的手,似乎在评估如果是这几个货色,自己需要用几成力才能不把人打死。
全场最兴奋的莫过于邻桌的表哥赵峰。
这货眼睛瞪得象铜铃,满脸的跃跃欲试,屁股都在椅子上挪了好几下,要不是被他爸眼神压制着,估计这会儿已经冲上去搞“特种兵格斗教程”了。
“看什么看?一群老弱病残!”
光头见没人搭理他,顿时感觉面子上挂不住,借着酒劲儿更加嚣张,摇摇晃晃地指着主桌,“那个……那个老太婆!看什么看?说你呢!今天这地儿,我们要了!赶紧腾地儿!别逼老子动粗!”
“嘶——”
林墨倒吸了一口凉气。
勇士啊。
这光头绝对是年度最强作死小能手。
骂谁不好,骂老佛爷?还在这一桌子“杀神”面前骂?
这已经不是在太岁头上动土了,这是直接在阎王爷的生死簿上跳了一段极乐净土。
“咳咳……”
林墨实在看不下去了,这要是再不拦着,恐怕明年的今天,这几个哥们的坟头草都得两迈克尔了。
他刚要站起来,身边的苏晴月却比他更快。
“啪!”
苏晴月将手里的筷子往桌上一拍,那张清冷的俏脸上笼罩着一层寒霜。
她是警察。
虽然今天是来赴私宴的,但面对这种寻衅滋事、还公然侮辱老人的行为,她的职业本能让她无法坐视不理。
“哎?美女?”
光头这时候才注意到站起来的苏晴月,那双醉眼顿时亮了,“哟!这破地儿还有这么水灵的妞儿?来来来,陪哥几个喝……”
“闭嘴。”
苏晴月冷冷地吐出两个字,身形一动,整个人如同一只矫健的猎豹,瞬间跨过两步距离,挡在了主桌前面。
“这里是私人聚会,请你们立刻离开。”苏晴月的声音不大,但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嘿?给脸不要脸是吧?”
光头被这一激,顿时恼羞成怒,抡起手里的酒瓶子就朝苏晴月砸了过来,“臭娘们,老子教教你规矩!”
“小心!”
林墨惊呼一声,身体本能地就要冲出去。
但下一秒,他就停住了脚步。
只见苏晴月不退反进,在那酒瓶即将落下的瞬间,身体微微一侧,精准地避开了锋芒。同时,她的右手如闪电般探出,一把扣住了光头的手腕,顺势向下一压,左脚猛地一记侧踹,狠狠地蹬在光头的膝盖窝上。
“咔嚓!”
那是关节错位的声音。
“啊——!”
光头发出杀猪般的惨叫,整个人瞬间失去平衡,单膝跪地。
苏晴月没有丝毫停顿,反剪他的手臂,膝盖顶住他的后背,将他死死地按在满是灰尘的青砖地上。
动作行云流水,干净利落,标准的警用擒拿术。
“寻衅滋事,故意伤人。”苏晴月冷冷地报出罪名,“现在,别动。”
后面那三个小弟一看老大被摁了,酒醒了一半,但仗着人多,脑子一热就要往上冲。
“放开龙哥!”
“弄她!”
“唉……”林墨叹了口气。
这几个怎么就不听劝呢?
他随手抄起旁边的一把折叠椅,正准备上去帮老婆……帮苏警官分担一下压力。
突然,一道黑影从侧面窜了出去。
速度快得带起了一阵风。
“嘭!嘭!嘭!”
三声闷响,几乎是同时响起。
林墨还没看清怎么回事,那三个刚才还叫嚣着要冲上来的小弟,此刻已经整整齐齐地躺在了地上,捂着肚子,象三只煮熟的大虾一样蜷缩着,连惨叫声都发不出来,只能发出“嗬嗬”的抽气声。
出手的正是赵峰。
他拍了拍手,一脸的不屑:“就这?还没我们队里养的猪抗揍。没劲。”
林墨:“……”
他默默地放下了手里的折叠椅。
这就尴尬了,英雄救美的机会又没了。
主桌上,林振山老爷子微微点了点头,看向苏晴月的目光中满是赞赏:“好身手。临危不乱,出手果断,有点我当年的影子。”
大伯也笑了:“这闺女,我看着顺眼。老林家的媳妇,就得这么泼辣!”
林晚推了推眼镜,嘴角微扬:“基本功很扎实,没丢我的脸。”
苏晴月此时还按着那个光头,听到这些长辈的点评,脸腾地一下红了,但手上的力道却没松。
她掏出手机,熟练地拨通了辖区派出所的电话。
“喂,xx派出所吗?我是市局刑侦支队苏晴月。我在王记私房菜,这里有人寻衅滋事,袭警,已被控制。麻烦派车过来带走。”
挂断电话,苏晴月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主桌:“爷爷,奶奶,各位长辈……抱歉,搅了大家的雅兴。我得……去趟派出所做个笔录。”
作为当事警察,又是现场抓捕,虽然是跨辖区,但流程还是要走的。
“去吧去吧,工作要紧。”奶奶一脸慈祥,“正事要紧,这几个混帐东西太坏了,是得好好教育教育。”
林墨此时眼珠子一转。
这是个机会啊!
此时不溜,更待何时?
要是留下来,这帮喝嗨了的长辈指不定又要怎么“盘问”他,甚至可能当场逼婚。
“那个……爷爷,奶奶!”
林墨大义凛然地站了出来,“晴月一个人去我不放心,毕竟这帮人还有同伙也不一定。我是目击证人,我也得去配合调查!这是每个公民应尽的义务!”
说着,他不给长辈们反应的机会,拉起苏晴月的手臂:“走走走,警车肯定快到了,咱们去门口迎一下!”
看着两人“落荒而逃”的背影,院子里爆发出一阵善意的哄笑。
……
城南派出所。
审讯室外的大厅里,那四个“勇闯寿宴”的倒楣蛋正被铐在长椅上,一个个垂头丧气,象是霜打的茄子。
光头的酒劲儿已经完全过了,此时正疼得呲牙咧嘴,膝盖肿得象个馒头。
“姓名。”
“刘……刘二狗。”
“职业。”
“无……无业。”
负责登记的民警是个老油条,斜着眼看着这几个货,冷笑道:“行啊你们,挺能耐啊?知道那王记私房菜是谁常去的地方吗?也就是今天出手的是苏警官,要是换了那帮暴脾气的老爷子,你们能不能全须全尾地出来都两说。”
林墨坐在一旁的塑料椅上,手里捧着杯一次性纸杯装的水,正百无聊赖地看着墙上的宣传标语。
苏晴月正在里面和所里的领导交接情况。
“喂,那边那个。”
林墨指了指那个光头旁边的一个瘦子。
那瘦子穿着件花衬衫,瘦得皮包骨头,眼窝深陷,从刚才进门开始,就一直在那抖。
不是那种因为害怕的抖,而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控制不住的颤栗。
“冷啊?”林墨问了一句。
瘦子没理他,只是死死地抱着骼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额头上全是细密的冷汗,鼻涕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哈欠——!”
瘦子突然打了个巨大的哈欠,整个人象是被抽走了脊梁骨,瘫软在椅子上,眼神开始变得涣散,手却在身上疯狂地抓挠着。
“痒……好痒……”
瘦子一边抓,一边发出痛苦的呻吟,指甲在皮肤上划出一道道血痕。
林墨的眉头猛地皱了起来。
这征状……怎么这么眼熟?
再加之这瘦子那枯槁的面容、涣散的瞳孔,以及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酸臭味……
“不是吧?”
林墨心里咯噔一下。
这特么难道又是“大丰收”的前奏?
他放下水杯,几步走到那个负责登记的民警身边,压低声音说道:“警官,那个穿花衬衫的瘦子,不对劲。”
“恩?”民警抬头看了一眼,“咋了?装病?”
“不象。”林墨摇了摇头,指了指瘦子那正在疯狂抽搐的腿,“你看他的瞳孔,还有那流鼻涕的样子。这不象是酒精中毒,倒象是……瘾犯了。”
民警闻言,脸色瞬间一变。
作为基层民警,这种场面他虽然见得不多,但也绝对不陌生。
他猛地站起身,快步走到瘦子面前,一把抓起他的骼膊,撸起袖子一看。
只见那瘦骨嶙峋的小臂上,密密麻麻地布满了针孔,有的已经结痂,有的还在渗血,青紫一片,触目惊心!
“草!真是个毒鬼!”
民警大骂一声,立刻对着对讲机吼道,“值班室!来人!带尿检板过来!这里有个疑似吸毒人员!”
这一嗓子,把整个办事大厅都给炸醒了。
几个正在处理纠纷的民警迅速围了过来,将那四个混混团团围住。
光头刘二狗此时也懵了,看着身边的兄弟象是羊癫疯发作一样,吓得脸都白了:“这……警察同志,这不关我事啊!我不知道他碰那玩意儿啊!我们就是喝了点酒……”
“闭嘴!蹲下!”
很快,尿检板拿来了。
一番折腾后,结果没有任何悬念——吗啡呈阳性!
而且不仅仅是那个瘦子,另外两个看起来稍微正常点的小弟,一检测,居然也全是阳性!
这就不是简单的醉酒闹事了,这是聚众吸毒!
苏晴月此时也闻讯从办公室里冲了出来,看着眼前这一幕,脸色凝重。
“立刻突审!”
派出所长当机立断,那股身为积年老警察的气场全开,“这几个人混在一起,肯定有固定的货源。那个瘦子现在的状态是突破口,只要给他点‘希望’,他什么都会说!”
林墨站在一旁,看着乱成一团的派出所大厅,无奈地摸了摸鼻子。
这叫什么事儿啊?
本来只是想来躲个清静,顺便陪老婆做个笔录。
结果好嘛,这也能触发被动技能?
“这柯南体质……是不是有点过分了?”林墨在心里吐槽,“连吃个寿宴都能顺手抓一窝瘾君子?”
审讯室里,那个瘦子在毒瘾发作的折磨下,心理防线比纸还薄。
没过十分钟,他就全招了。
“是……是‘疯狗’卖给我们的……”
瘦子鼻涕一把泪一把,浑身抽搐着,“就在……就在城南废弃的那个纺织厂……他手里有货……有很多货……”
“疯狗?”
苏晴月和城南所的所长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
“疯狗”这个名字,在城南分局的文档里可是挂了号的。这是一个长期游走在城南老城区阴影里的无业游民,早就有人举报他疑似贩毒,但是这人极其狡猾,反侦察能力极强,警方盯了他半年,一直没抓到现行。
没想到,今天因为几个醉鬼闯寿宴,竟然又把他给供出来了?
“立刻组织警力!实施抓捕!”所长一拍桌子,兴奋得脸都红了。
这可是送到嘴边的肥肉啊!
苏晴月转头看向站在门口的林墨,眼神复杂。
这家伙……到底是福星还是灾星?
走到哪,哪出事。
但只要他在,案子破得就跟开了挂一样快。
“那个……”林墨看着苏晴月投来的目光,干笑两声,“苏警官,这应该没我啥事了吧?我就是个热心市民,顺便……来做个笔录的。”
苏晴月看着他,突然笑了。
那笑容里带着几分无奈,几分调侃,还有几分不易察觉的温柔。
“林墨,你今天这寿礼,送得可真是太‘特别’了。”
苏晴月晃了晃手里的审讯记录,“一窝瘾君子,外加一条大鱼的线索。这要是让你爷爷知道,估计能高兴得多喝二两。”
林墨嘴角抽搐:“别!千万别告诉老爷子!我只想安安静静地做个美男子,不想当什么‘罪恶克星’啊!”
“晚了。”
苏晴月收起笑容,正色道,“鉴于案情重大,你作为关键线索的发现人,以及……某种不可解释的‘体质’拥有者,所长觉得,今晚的抓捕行动,或许你可以……”
“我不去!”
林墨几乎是跳起来拒绝,“坚决不去!废弃的纺织厂?那一听就是恐怖片现场!我有那功夫回家陪奶奶打麻将不好吗?”
“……在外围车里等着。”苏晴月补充完后半句。
“那……那倒是可以考虑。”林墨秒怂。
毕竟,这里是派出所,不给面子也不行啊。
而且,他也挺想看看,那个让城南分局头疼了半年的“疯狗”,到底是何方神圣。
窗外,夜色渐深。
警灯闪铄,将派出所的院子照得红蓝交错。
一场由几个醉鬼引发的缉毒风暴,正在这看似平静的夜晚,悄然拉开序幕。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林墨,此时正缩在警车后座上,给姐姐林晚发短信。
林墨:【姐,情况有变,我又立功了。但我能不能不回去吃饭了?我怕大伯一激动把我也给练了。】
林晚秒回:【干得漂亮。情况咱们这边也已经听说了,爷爷说,那个光头确实该打。另外,纺织厂那边注意安全,小峰已经先一步过去了,说是要去‘消消食’。】
看着这条信息,林墨默默地放下了手机,为那个未谋面的“疯狗”默哀了三秒钟。
被特种兵表哥当成“消食”的沙包……
这也算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吧?
“开车!”
随着苏晴月一声令下,数辆警车呼啸而出,如利剑般刺破夜幕,直奔城南废弃纺织厂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