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如刀,刮过城南这片荒凉的地界,卷起地上的枯叶和废纸,发出“沙沙”的摩擦声。
废弃的纺织厂象一头沉睡在黑暗中的巨兽,巨大的厂房骨架在月光下投射出狰狞的阴影。
破碎的窗户象是一只只黑洞洞的眼睛,冷漠地注视着这群不速之客。
警车在距离厂房五百米外的土路边熄火停下。
为了不打草惊蛇,所有人都没开车灯,借着微弱的月光迅速集结。
苏晴月压低了帽檐,此时的她早已褪去了寿宴上的那一丝温婉,取而代之的是刑警特有的干练与肃杀。
s所长单手按着腰间的配枪,对着身后的队员打了个战术手势。
“一组封锁后门,二组控制制高点,三组跟我从正面突入。动作要轻,注意脚下。”
声音低沉,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力度。
林墨缩在最后面的一辆指挥车旁,本来想老老实实当个“车保姆”,但那种刻在骨子里的好奇心——或者说是某种被动触发的“作死”本能,让他忍不住探出了脑袋。
就在他抬头看向厂房外围那堵半塌的围墙时,瞳孔猛地一缩。
在围墙那截断裂的红砖之上,正蹲着一个黑影。
那黑影身形如同猎豹般矫健,在这漆黑的夜色中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
如果不是林墨对他太熟悉,恐怕根本发现不了。
是表哥赵峰。
此时的赵峰,嘴里似乎叼着根没点燃的草茎,手里把玩着一把黑色的战术匕首。
他也看到了林墨,那张在月光下显得有些粗犷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他没有说话,只是对着林墨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然后指了指厂房里面,又摊了摊手,做了一个“空”的动作。
紧接着,他身形一晃,就象是一滴水融入了大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围墙外侧的荒草丛中。
林墨嘴角抽搐了一下。
这什么意思?
那“抹脖子”是说里面的人被他解决了?还是说已经跑了?那个“空”的手势……是指人去楼空?
“这特么叫‘消食’?”林墨在心里疯狂吐槽,“这分明是来搞‘单兵渗透演习’的吧!”
不过,看到赵峰离开,林墨心里反而踏实了不少。
既然表哥这尊大神已经探过路了,那说明里面至少没有那种持有重火力的伏击圈。
“行动!”
随着苏晴月一声令下,十几名全副武装的警察如同离弦之箭,借着夜色的掩护,迅速逼近厂房大门。
“哐!”
生锈的铁门被破门锤狠狠撞开,发出令人牙酸的巨响。
“警察!不许动!”
“双手抱头!趴下!”
数道强光手电瞬间切破了厂房内的黑暗,光柱交错,将整个空间照得如同白昼。
然而,预想中的鸡飞狗跳并没有发生。
回答他们的,只有那一层层被激起的灰尘,以及空荡荡的回声。
偌大的车间里,除了几台早已报废、锈迹斑斑的纺织机器像僵尸一样矗立着,连个鬼影都没有。
“没有人?”
冲在最前面的特警队员迅速搜索了四周,汇报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失望,“安全!一楼大厅无人!”
苏晴月眉头紧锁,大步走进车间,强光手电扫视着地面。
地上的灰尘很厚,但在这厚厚的灰尘之上,明显有着凌乱的脚印。这些脚印很新,甚至连边缘的浮土都还没来得及塌陷。
“刚走不久。”
苏晴月蹲下身,用戴着手套的手指捻了一点地上的泥土,“还有湿气。看来那个‘疯狗’的嗅觉比我们想象的还要伶敏。”
“所长,二楼搜过了,也没人。”对讲机里传来二组的声音。
城南派出所的所长脸色有些难看。
这么大张旗鼓地出动,要是扑了个空,那不仅是面子问题,更是错失了抓捕这一带大毒瘤的绝佳机会。
“搜!给我仔细搜!”所长咬牙切齿地吼道,“就算是一只耗子,也要给我把它找出来!看看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
林墨这时候也大着胆子溜了进来。
他看着满地的狼借,鼻子皱了皱。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发霉的味道,还夹杂着一种……淡淡的酸臭味和烟味。
这味道他熟啊,之前在派出所那几个瘾君子身上闻到过。
“没跑远,或者说,这里肯定是他长期的落脚点。”林墨自言自语道。
他顺着那股若有若无的味道,穿过满是废铁的大厅,来到了厂房后面的一排平房前。
这里以前应该是职工宿舍,现在门窗大多都烂光了。
但其中一间房的门,却关得严严实实,甚至门缝里还塞了破布条。
“苏警官!”林墨喊了一声,指了指那扇门。
苏晴月闻声赶来,看到那扇门,眼神一凛。
她对着身后的队员打了个手势,两人一左一右贴在门边。
“嘭!”
一脚踹开房门。
一股浓烈的、令人作呕的混合气味扑面而来。那是方便面调料味、脚臭味、廉价香烟味以及那种独特的化学品酸臭味混合在一起的产物。
林墨捂着鼻子往里看了一眼。
屋里乱得象个猪圈。
一张只有床板的铁架床上,扔着一床黑乎乎的被子。地上满是方便面桶、矿泉水瓶和烟头。
桌子上还放着半瓶没喝完的啤酒,瓶壁上甚至还有没干的水珠。
“人刚走,最多不超过二十分钟。”苏晴月摸了一下桌上的泡面桶,还有馀温。
“这孙子跑得真快,属兔子的吧?”所长骂骂咧咧地走了进来,看着这一屋子的垃圾,气不打一处来。
一名负责勘查的民警正在翻动床上的被褥。
突然,他动作一停,从那充满油泥的枕头底下摸出了一个小卡片。
“所长!有发现!”
民警举起手里的东西,兴奋地喊道,“是身份证!”
众人围过去一看。
身份证上的人,长着一张阴郁消瘦的脸,眼窝深陷,一看就不是善茬。
姓名:刘强。
“刘强?这不就是‘疯狗’的大名吗?”所长一拍大腿,“错不了!这就是他的窝!这孙子百密一疏,逃跑的时候居然把身份证给落下了!”
“有了这个,就能发通辑令了。”苏晴月将身份证装进证物袋,但眉头依然没有舒展,“不过,只有身份证说明不了太多问题。我们需要更有力的证据,证明他在这里从事贩毒活动。不然就算抓到了,他也顶多算个吸毒人员,关几天就得放。”
这时候,一直在屋里转悠的林墨,目光却被墙角的一个细节吸引了。
那是一个不起眼的墙角,堆着一堆破烂的报纸和纸箱。看起来象是用来引火的垃圾。
但林墨发现,这堆垃圾的摆放位置,似乎有点过于刻意了。
它并没有堆在灶台边,而是堆在了离门口最近的一个角落,而且下面垫着几块砖头,象是怕受潮一样。
“这垃圾……有点金贵啊。”
林墨心里嘀咕了一句。
他走过去,用脚尖轻轻拨开那堆报纸。
下面是几块有些松动的地砖。
林墨蹲下身,试探性地扣住其中一块砖的边缘,稍一用力。
“咔嗒。”
砖头被掀开了。
一个黑乎乎的洞口露了出来。
洞里并不深,大概也就二三十厘米。里面静静地躺着一个用黑色胶带缠得严严实实的包裹,大概有拳头大小。
“卧槽……”
林墨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
虽然没打开,但他这几天经历了这么多,加之那种被动点满的“罪犯直觉”,他几乎可以肯定,这里面装的绝对不是什么面粉或者洗衣粉。
“苏警官!来看个大宝贝!”
林墨这一嗓子,把屋里所有人的魂都给喊回来了。
苏晴月几步跨过来,看到那个地洞和包裹,脸色瞬间变得极其严肃。
“大家都退后!别破坏现场!”
有负责现勘的民警掏出一副新手套戴上,小心翼翼地将那个黑色包裹提了出来。
包裹很沉,手感发实。
现勘将包裹小心翼翼的放在桌子上,从腰间的挎包中取出剪刀,轻轻划开了一道口子。
随着黑色胶带被层层剥开,里面的东西终于露出了真容。
那是几个透明的自封袋。
袋子里,装着满满当当的白色结晶状粉末。在手电筒的强光下,这些粉末反射出一种妖异而冰冷的光泽。
“嘶——”
现场响起了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所长的眼睛都直了,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这……这起码得有五百克吧?这可是掉脑袋的数量啊!”
“技术员!快!”所长的声音也有些发紧,“立刻进行采样检测!还有,提取胶带表面的指纹!”
跟队来的技术员拎着箱子冲了上来。
几分钟后,简易试剂检测结果出来了。
试剂变成了刺眼的深紫色。
“阳性!纯度极高!”技术员的声音都在颤斗,“是高纯度的冰!”
紧接着,指纹比对结果也出来了。
“胶带粘合处的指纹,虽然有些残缺,但经过比对,与刚才那张身份证上刘强的指纹库记录,有八个特征点重合!可以确认为同一人!”
铁证如山!
这下,不仅仅是找到了“疯狗”的窝点,更是直接锁定了他的死罪!
人赃并获——虽然人跑了,但这“赃”实在太重了,重到足够让他把牢底坐穿,甚至直接送去见阎王。
“好!太好了!”
所长激动得直搓手,看着林墨的眼神简直象是在看一尊活财神,“小林啊!你真是……真是让我说什么好!随便翻个垃圾堆都能翻出个一等功来!你这脚是开了光的吧?”
林墨干笑了两声,往后退了一步,远离那个桌子。
“运气,纯属运气。”
他看着那堆白色的东西,心里只有一阵阵的发毛。
这玩意儿,可是能让人变成鬼的东西。
“林墨。”
苏晴月摘下手套,走到他身边。
此时的她,眼中闪铄着一种复杂的光芒。
有兴奋,有感激,还有一丝深深的担忧。
“这次,你真的立大功了。”苏晴月压低声音说道,“这批货的数量,足以定性为特大贩毒案。‘疯狗’这下彻底完了。只要通辑令一发,他插翅难逃。”
“那就好,那就好。”林墨只想赶紧回家,“那既然证据找到了,咱们是不是可以撤了?我这……晚饭还没吃饱呢。”
“撤?”
苏晴月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摇了摇头,“事情没那么简单。这么多货,‘疯狗’不可能一个人吞得下。他背后肯定还有上线,甚至有一条完整的网络。今晚,整个城南分局,甚至市局,都要不眠不休了。”
正说着,所长的手机突然响了。
他接起电话,听了两句,脸色骤然一变。
“什么?在后山发现了摩托车的辙印?通往国道的?”
所长挂断电话,目光瞬间变得凌厉起来。
“所有人听令!疑犯刘强可能骑摩托车向国道方向逃窜!立刻通知交警队协助封锁路口!二组三组跟我追!”
说完,转身就要往外冲。
跑了两步,他又突然停下,回头看了一眼正准备溜之大吉的林墨。
“林墨,你……”
“我回家!我立刻回家!我不去追!”林墨把头摇成了拨浪鼓,“我就是个平民百姓!这种极品飞车的戏码我演不来!”
在整理装备也准备跟着追击的苏晴月看着他那副怂样,忍不住嘴角微扬,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
所长微微一愣,笑道:“我是想说,你别乱跑。坐所长的车回局里做个笔录,然后……我让人送你回家。路上注意安全。”
说完,他不再停留,带着苏晴月以及派出所的警员们冲进了夜色中。
看着警灯闪铄远去,林墨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终于结束了。
这一天过的,简直比电视剧还狗血。
他转过身,正准备跟着所长往外走,眼角的馀光却突然瞥见刚才那个被掀开的地砖洞里,似乎还有什么东西。
那是一张被压在最底下的、泛黄的纸片。
刚才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毒品上,根本没人在意这个。
鬼使神差地,林墨蹲下身,捡起了那张纸片。
这是一张从烟盒上撕下来的硬纸板。
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字迹,写着一串数字和一个奇怪的符号。?”
经纬度?还是什么密码?
林墨还没来得及细想,所长已经在外面喊了。
“小林!走了!回去给你申请奖金!”
“来了!”
林墨下意识地将那张纸片塞进了裤兜里,快步跟了出去。
此时的他并不知道,这张不起眼的纸片,将会给他带来多大的麻烦,又将揭开一个怎样惊天的秘密。
夜风更冷了。
林墨紧了紧衣领,看着天边那颗若隐若现的孤星,心里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预感。
这事儿,恐怕还没完。
而那个消失在夜色中的表哥赵峰,此刻正坐在几公里外的一棵大树上,用望远镜看着警车离去的方向。
“臭小子,运气不错。”
赵峰吐掉嘴里的草根,从战术背心的口袋里掏出一个微型通信器。
“目标窝点已清除。但‘疯狗’手里可能有一份名单。林墨那小子刚才捡了个东西……那是饵。盯着点,别让他玩脱了。”
“收到。”
耳机里传来一个冷漠的女声——那是林晚的声音。
赵峰收起望远镜,从树上一跃而下,象一只黑色的夜鹰,瞬间融入了茫茫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