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还趾高气扬的陈文远,顿时涨红了脸。
他虽是名门之后,但也就是嘴上说说,哪舍得真去死。
众人刚松口气,以为贾琦要服软。
贾琦冷声道:“本公手下的精锐部队已经入城,想必各位的家眷,此刻都在被送往茱萸湾的路上!”
“不愿遵从新政也无妨,那就都留在这里。”
“等诸位熟读新政律法,缴清该纳的税款,再回去也不迟!”
法虽不责众,
但有时虚张声势比动真格更令人胆寒!
方才还气势汹汹的两百余人,
霎时如霜打的茄子般蔫了下去。
这才头一天,
竟被抄了后路?
他们曾设想贾琦当众发怒动手的情形,却万万没料到,贾琦会直接将他们的家眷全部扣押。
这一招杀得他们措手不及!
林府后院,
晨光映照在翠叶间,露珠在朝阳下渐渐消散。
满目清新绿意。
林黛玉却侧卧在竹榻上,本就纤细的身姿更显柔弱。
不似薛宝钗那般丰润,
她天生骨架小巧,因而更显苗条。
此刻她慵懒躺着,宛如初醒的猫咪,浑身软绵绵的。
唯双颊泛著淡淡红晕。
丫鬟雪雁凑近,伸手轻触林黛玉光洁的额头,关切道:
“姑娘可是著了凉?”
“怎的这般无精打采?”
林黛玉未推开她的手,反而愁容满面,轻声叹道:
雪雁一听急了,
忙道:
“怪不得姑娘终日眉头不展,定是病了,我这就去请大夫!”
雪雁刚要走,
一旁的奶娘王嬷嬷拦住她,嗔怪道:
“请什么大夫?没病也要看出病来。晓税宅 醉新章結哽歆快”
“姑娘这模样你还看不明白?”
“这是心病,那些郎中怎治得了心病?”
心病?
雪雁歪著头,满脸困惑。
“莫非姑娘心口不适?”
林黛玉幽幽答道:
“心里麻麻的,却又空落落的,仿佛听不见心跳声了,这是为何?”
雪雁年纪小,只当是重症,
急得要去找人。
这下,
王嬷嬷实在忍不住,轻敲雪雁的脑门:
“傻丫头,怎么这般迟钝?”
“咱家姑娘这是害了相思病!”
“寻常大夫治不了!”
雪雁气呼呼地埋怨王嬷嬷不该敲她脑袋,说这样会把人打笨。
两人争执不休,扰得林黛玉心绪不宁。
她眼前不由自主地闪过许多画面:武将纵马草原奋勇杀敌,百官列队相迎的盛大场面,还有吟诗作对时迎风而立的孤高洒脱。
林黛玉再受不了这些纷乱的念头。
“不能这样!”
“绝不能再为不可能的事胡思乱想了。”
她使劲摇头,生怕自己继续沉溺其中。
这时阅历丰富的王嬷嬷开口劝道:
“外头天光正好,姑娘何不出门散散心?”
“老爷今日去茱萸湾行宫迎候国公爷,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这话让林黛玉生出了几分兴致。
甚至暗想:若是出门走走,会不会恰巧遇见贾琦的车驾?
转念想到茱萸湾远在城南郊外,终究不可能相遇。
扬州城内街巷间满是商贩吆喝,酒肆茶馆林立,尤以烟花之地最为繁华。
湖面散落着无数画舫,待到夜幕降临,这些画舫便会离岸。舫中姑娘们轻歌曼舞,整片湖水都荡漾著欢声笑语。
扬州是真正的江南水乡,女子多灵秀动人。才子佳人偏爱风雅,孕育出大干朝最兴盛的欢场行当。就连京城的达官显贵,也常不惜重金来江南采买舞姬歌女。
秦淮画舫与扬州瘦马,早已声名远播。
娱乐行当繁盛,带动扬州商业格外发达。尤其是女子相关的绸缎、金银首饰、胭脂水粉等铺面,更是一家挨着一家。外地客人为博佳人欢心,往往一掷千金,这些珍品时常供不应求。
长街上,一位身着墨色锦袍的公子腰佩长剑,正穿行于巷陌之间。身后几名便装随从按剑随行,不时环顾四周,提防歹人近身。
这青年目若寒星,眸光锐利,正是南下宣旨的贾琦。
“将军!”副将低声道,“咱们这般大摇大摆进城,那些官员还拘在茱萸湾行宫呢!”
贾琦不以为意地轻笑摆手。
“这帮读书人仗着有点气节,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不关他们个十天半月,哪会低头认输?”
“等著瞧吧,很快就有人撑不住了!”
“本国公难得来扬州一趟,正该好好游玩,哪有闲工夫在南郊跟那群硬骨头干耗?”
贾琦心里门儿清。
全杀光肯定不行。
但只要这些家伙不松口,就一天别想回城,更别指望合眼。
什么时候肯掏钱。
什么时候放人。
这招数。
不怕他们不屈服。
无非是多熬几天的事。
“这几家铺子瞧着不错,本国公去转转!”
贾琦瞥见沿街卖胭脂水粉和苏绣的店铺,想着既然来了扬州。
总该捎些伴手礼回京。
家里那些人都得照顾到。
他领着随从闯进铺子,却发现满屋子都是年轻姑娘,半个男人影子都没有。
正要退出去。
里间一道身影却扯住了他的视线。
“林妹妹?”
竟有这等巧事?
林黛玉闻声回头,店门口立著的,分明是她日夜惦念的身影。恍惚间。
还当是自己花了眼。
“琦二爷?”
贾琦嘴角扬了起来。
没成想茫茫人海竟能在此相遇。
“果真是妹妹,方才还怕认错了人!”
贾琦也顾不上礼数,三步并作两步就往里走。
店里的姑娘们吓得乱作一团。
能来这儿的都是扬州城里的闺秀,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出门不是乘轿就是坐车。
必要时候还得戴帷帽遮面。
见贾琦这般闯进来。
姑娘们慌忙往内间躲,那是店家特意为避嫌设的隔间,这年头的铺子多半都有这般布置。
即便在扬州这等地方。
女儿家的规矩也半点马虎不得。
林黛玉颊飞红霞,看着受惊的客人们,忙扯住贾琦衣袖往外带。
“快些出去!”
“仔细吓着人家姑娘!”
她拽着人往街上去,声线里掺著三分欢喜七分嗔怪。
到了街面。
林黛玉早已戴好帷帽,容貌虽掩在薄纱后,袅娜身段却遮不住。
贾琦跟在后面细细端详。
这才惊觉数月不见。
林黛玉个头蹿高了许多,身段也越发苗条。那腰肢细得仿佛一掐就能断。走起路来好似风中杨柳,袅袅婷婷。
林黛玉回头望了贾琦一眼。可惜帷帽遮挡,看不清她此刻眼神,想来定是眼波流转,温柔似水。
小丫鬟雪雁跟在后面,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竟与男子并肩逛街,若叫老爷知晓还了得?正要开口,却被王嬷嬷一把捂住嘴。
扬州城街市上,二人并肩漫步。忽见河岸两旁挂满各式香结彩络,贾琦面露不解。
贾琦连连点头,没想到古时节日竟如此受重视。不似后世徒具形式,早失了这般韵味。
行至河畔,见众人围聚猜灯谜。猜中者可得店家赠送的花灯。林黛玉好奇上前,贾琦自然紧随其后。画时圆,写时方,冬时短,夏时长。
林黛玉俯身去捡那盏小花灯,没留神头顶的帷帽,帽檐磕在木杆上,帽子应声滑落,一头乌发也跟着散了下来。
林黛玉羞得满脸通红,忍不住轻呼出声。这要是当街被这么多人瞧见,岂不是颜面尽失。她出身书香世家,最重体面。
贾琦反应极快。
一把将人揽进怀中。
随即抖开身后大氅将人严严实实遮住。
林黛玉脸颊发烫。
却不敢抬头示人,只得把脸埋在他胸前。
此刻。
林黛玉心慌意乱,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甚至想着若能永远躲在这怀抱里该多好。
可惜。
烟花易逝。
美好总是短暂。
扬州城街头。
往来行人络绎不绝。
贾琦虽贪恋这温香软玉的触感,却也不得不顾及现状。周围看热闹的人越聚越多,他虽不似时人那般迂腐,认为女子不该出门,但总要尊重林黛玉自己的意愿。她毕竟是侯门千金,父亲林如海又是正统儒生,最重男女大防。
大氅里传来林黛玉低低的应声。
若说今早未见贾琦时心里空落落的,此刻却是沉甸甸的。
返程路上。
林黛玉重新戴好帷帽,执意不坐轿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