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寺庙往往结交权贵,只要把田产挂到官员名下,官员得了好处,再以香火钱名义捐给寺庙,就能逃掉税赋。
“结果呢?不劳而获的僧人富得流油,辛苦种田、诚心供奉的佃农却吃不饱、穿不暖。”
庆隆帝听完,整个人怔住了。
脑海中不禁浮现出种种未来景象——
民间田地全被权贵兼并,
百姓无地可耕,
官员与僧人却个个脑满肠肥。
朝廷国库空虚,
百姓走投无路,奋起反抗
“皇祖父当年深谋远虑,实在远胜于朕啊!”他喃喃叹道。
三百六十五
庆隆帝暗自思量。
“回宫!”
“传丞相来见!”
皇宫大殿。
庆隆帝端坐高位,见冯桀进殿,当即肃容问道:
“丞相!”
“今年各地收上多少税银?”
冯桀尚未察觉异样,只当是寻常问话。
他照旧摆出为难神色:
“启禀陛下!”
“今年多地大旱,开仓放粮耗去不少钱粮。眼下入不敷出,虽未核算具体数目,但恐怕不容乐观!”
这话彻底激怒了庆隆帝。
日日喊穷!
最富足的偏偏是这些官绅人家。
庆隆帝忽觉前朝皇帝糊涂至极,竟想出让官绅永不纳粮的规矩。
待到科举制度完善后,
为抬高读书人身份,
凡考取功名者皆享特权,即便日后辞官,仍可免去税赋。
这般恩典,
使得乡绅兼并田产之风愈演愈烈。
庆隆帝强压怒意,
目光锐利直视冯桀,厉声道:
“朕已拟好诏书!”
“即日起,大干官员士绅不再享有免赋特权!”
“秋收之后必须施行!”
“往年欠缴的税银悉数补入国库!”
侍立太监上前,
将圣旨递到冯桀手中。
冯桀初时茫然,万万没料到庆隆帝竟有这般胆魄,这是要得罪天下所有官绅!
他双手微颤接过圣旨,
面色由惊疑转为震怒。
虽领了旨,
神情却似吞了苍蝇般难看。
庆隆帝不容他辩驳,冷声道:
“冯相身为百官表率,自当率先补缴税银。”
“丞相以为如何?”
冯桀默然片刻,
急忙高呼:
“陛下!”
“老臣忠心耿耿,自当遵旨!”
“然文武百官与各地乡绅人数众多,臣只怕难以说服众人!”
“恳请陛下三思!”
自古皇权难达乡野,
天子威仪至县衙而止。
再往下去,
皆需倚仗地方乡绅。
要是底下的人不愿意缴税,就算是皇帝也不一定管得了。
肯定会引来一堆人反对。
不过庆隆帝早就想好了对策,冷著脸继续说:
“朕已经决定了,先从京城官员开始收税,谁敢违抗,直接摘了他的官帽!”
“冯相要是觉得自己做不来,那就别占着位置不放,辛大人和保龄侯想必很乐意接替你的位子。”
冯桀脸色铁青,只能低头领旨。
总不能为了银子把官位弄丢。
再说这事也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底下那些官员难道会没意见?
丞相府里,一群人议论纷纷。
“皇上这是听了谁的挑拨?居然要取消咱们当官免税的特权?”
“既要我们替朝廷办事,又要我们补税,这不是光让马跑不给马吃草吗?”
“我看准是那帮武将出的主意!”
冯桀心里憋屈,没地方说理。他刚收了贾雨村送的几万亩地,朝廷就要收税了,简直是撞个正著,越想越不痛快。
“现在大干朝的税制全都折成银两上缴,要是没了免税权,不只要交田税,连免掉的人头税也得补!”
“谁家里没几百个奴婢?按大乾律法,普通百姓人头税一百二十钱,奴婢还得加倍!”
“咱们辛辛苦苦替皇上管江山,不但要交钱,还比老百姓多交一倍?”
这诏令一出,京城里的官员和士绅都气坏了。
到嘴的肉再吐出来,谁愿意?
冯桀叹了口气,无奈地说:
“今天在宫里,皇上态度强硬,贾琦就提着湛卢剑站在旁边,本相哪敢不接旨?”
“我已经准备好银子交上去了。”
“恐怕这还只是皇上试探的第一步,后面不知道还有什么招。”
冯桀老谋深算,猜到这可能是庆隆帝对士大夫的一种试探。
其他官员愤愤不平:
“难道就这么算了?”
“肯定有人在背后搞鬼!”
冯桀沉着脸,低声说:
“先静观其变。”
“这事还没完,我倒要看看,是谁在背后算计我们!”
朝廷废除了官员和乡绅免税的特权。
消息一出,从京城到各地州县,反应都很大,尤其是江南的乡绅们,表面上遵从,背地里却另搞一套。
这是因为北方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战乱频繁,而江南不同。
江南有许多经营了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世家大族,而且江南才子多,历朝历代科举上榜的学子,大部分都来自这里。
时间一长,随着四王八公十二侯这些开国功臣的势力逐渐衰落,江南的士大夫集团反而越来越强盛。
江南一带的田地,超过一半都在这些官绅和士大夫手里。
朝廷的政策颁布下去,到了县城和下面的乡绅那里,就难以推行了。
大干皇城,德阳殿。
庆隆帝看着殿下的文武百官,脸色阴沉地说道:
“冯相!”
“取消官绅免税的诏令已经颁布,进展如何?”
“为什么各地官员的税收迟迟没有上缴国库?”
冯桀赶紧站出来,含糊其辞地回答:
“启禀陛下,臣已经把自己家欠的税都交齐了。”
“皇上的旨意也在各地陆续传达,但臣只能管得了京城手下的官员,出了京城到各州县,什么时候能落实下去,就不好说了。”
冯桀这一招金蝉脱壳,让本想发火的庆隆帝一时语塞。
冯桀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把责任都推给了下面的官绅。
法不责众。
如果冯桀带头不交税,庆隆帝还能借机整治,杀一儆百,震慑以他为首的江南士大夫集团。
可冯桀偏偏带头交了税。
庆隆帝准备好的重拳,一下子打在了棉花上,毫无作用。
沉默了一会儿,庆隆帝也不绕弯子了,直接摊牌:
“朕认为,如今内政还沿用前朝旧制,早已不合时宜。”
“如果再不变革内政,只怕祸患就在眼前!”
“从今天起,朕要废除沿用上千年的人头税,改为摊丁入亩。”
“户部重新丈量全国土地,登记造册,不再按人头收税。百姓少交,拥有大量田地的乡绅豪强多交!”
这话一出,整个朝堂顿时一片哗然。
冯桀等人脸色大变。
三百六十八
要是只补交点税款倒还能接受。
毕竟人头税跟田地多少不直接相关,要补的这点钱对他们这些富裕人家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
可要是从此改成按田亩收税——
那可就麻烦大了!
冯桀仅在江南一地就有七八十万亩田地,要是全按亩数计税,那得交多少银子啊!
朝中其他勋贵们一下子都炸开了锅。
两大势力——
四王八公十二侯,
还有江南的士大夫官员,
几乎全都站出来反对!
整个德阳殿顿时乱得像菜市场,
闹哄哄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集体逼宫呢。
“放肆!!!”
一声怒喝震住了全场。
只见贾琦挺立在玉阶上,得到庆隆帝示意后,昂首厉声喝道:
铿的一声,
贾琦手中长剑直指以冯桀为首的文官群。
那柄黑色的湛卢剑,
像一只深不见底的眼睛,冷冷扫过众人。
贾琦气势逼人!
他毕竟是战场上杀敌无数的武将,一身杀气顿时让众官员清醒过来。
只要庆隆帝一点头,
贾琦长剑一挥,
殿外成千上万的禁军就会冲进来,到时候他们这些人还不是任人宰割?
“都在闹什么?成何体统!”
冯桀猛地转身斥责起来,“竟敢在陛下面前公然违抗圣旨?”
他这番话让原本紧张的场面稍稍缓和。
冯桀脸上挂著假笑,看似退让,心里其实根本不服。
“启奏陛下!”
“圣旨臣等不敢违抗,做臣子的自然遵旨办事。”
“就怕各州各县阳奉阴违,陛下再好的政策也推行不下去。”
“尤其是江南一带乡绅势力盘根错节、根基深厚!”
“地方官员恐怕也拿他们没办法啊!”
冯桀还是老招数,以不变应万变。
他自己和文武百官表面上遵旨,绝不公开抗旨。
但下面的人听不听,
那就不是他们的责任了。
摊丁入亩?
说得倒容易。
那些手里握著全国一半田地的乡绅怎么可能答应?
只怕哪个县令敢提这事,马上就会被当地乡绅给收拾掉。
三百六十九
那些没有靠山、缺乏根基的地方官员,碰上势力庞大的乡绅,往往就硬气不起来。他们甚至得看乡绅的脸色,靠低头服软来保全自己。
更不用说跟人家对着干了。
庆隆帝却早就盘算好了,他朗声大笑,猛地站起身,目光炯炯扫视群臣。
殿下的官员们心里都咯噔一下。
暗想:皇上这回是动真格的了。
果然。
庆隆帝当即扬袖一挥,厉声喝道:
“既然冯相与诸位爱卿都愿带头表率,朕心甚慰。”
“眼下最棘手的,无非是各地乡绅阻挠!”
“常言道‘皇权不下县’,朕偏要破了这百年惯例!”
“秦国公、车骑大将军贾琦何在?”
“臣在!”贾琦抱拳应声,声震殿宇。
庆隆帝毫不迟疑,立即下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