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京城涌的难民肯定会调头往北,开荒种田去。
“爱卿说得在理!”
庆隆帝点头认可:“燕云一带的税收本来就不多,只要能解决难民安置,什么都好商量!”
“当年东汉黄巾之乱,百姓流离失所,北方难民遍地,还是名将皇甫嵩上书朝廷,免了北方各州的赋税,才让大批难民重新安家立业。”
“立刻拟旨,劝难民前往燕云十六郡自谋生路!”
朝堂上,
冯桀一帮人脸色有点难看。
他们也没想到,这一招釜底抽薪,竟彻底扭转了百姓对北方战事的看法。
朝廷诏令一发出去,
五年免税!
这对被人头税压得喘不过气的百姓来说,简直像久旱逢甘霖。
大批难民涌向辽东,
没几天,京城附近的流民就越来越少了。
“启禀陛下!”
“元妃娘娘求见,说是有要紧事禀报。”
夏守忠低眉顺眼地小声通报。
北方百万难民的问题暂时缓解,庆隆帝这几天心情正好,便高兴地说:
“宣元妃进来。”
贾元春走进内殿,低头行礼:
“陛下,臣妾恭贺陛下妥善安置了百万难民。只是昨夜无上皇又托梦来了,臣妾知道这会扰了陛下的好心情,但事情重大,不敢不报!”
庆隆帝如今已经信了大半,
一听无上皇再次托梦,
立刻紧张起来。
“皇爷爷还说了什么?”
“现在北方难民都安置好了,大干国运本该兴旺,还能有什么大事发生?”
面对庆隆帝的追问,
贾元春神情严肃,郑重地回答:
“启禀皇上!”
“无上皇命臣妾问您,百年之后的大干会是何等光景?”
百年之后?
庆隆帝眼中顿时泛起憧憬的光芒。
他挺直腰板,朗声答道:
“百年之后,我大干必将国富民强,百姓安居乐业!北方各地经济繁荣,人丁兴旺!”
“定是太平盛世!”
谁知贾元春却连连摇头,语气凝重:
“无上皇说,百年后朝廷税收将不足现在的十分之一,国库空虚,只能加重赋税。
“百姓缴不起税,只能变卖田地维持生计。”
“而那些有功名的士大夫却能免税,趁机低价收购民田。”
“朝廷税收越少,赋税越重,百姓被迫卖地的就越多。”
“如此恶性循环,北方百万流民的惨状必将重演。百年后流民数量更会远超百万!到时天下动荡,大干国运衰败!”
这番话如惊雷炸响,庆隆帝顿时呆立当场。连侍立一旁的太监夏守忠都惊出一身冷汗。
一切突然都说得通了。
为何大干税收连年减少?
如今岁入竟不足开国时的一半?
庆隆帝猛地转向夏守忠:
“现在京郊一亩良田作价多少?”
夏守忠急忙回话:“启禀陛下,如今即便是上等田,每亩也只值一两银子!”
“二十年前还能卖到六两一亩。”
“这二十年来卖田的百姓越来越多,田价自然一落千丈。”
竟然全被无上皇言中了?
庆隆帝只觉后背发凉,心底阵阵寒意。
“难道这土地兼并就无解了吗?”庆隆帝陷入沉思,“照此下去,不出一年国库就要空虚了。”
“这些年来各地税收锐减。”
“朕原以为是天灾所致,没想到根源在此!”
“皇祖父可曾示下解决之道?”
庆隆帝将全部希望寄托在皇祖父的托梦上。
此刻他已对梦境深信不疑。
毕竟此事关乎整个士大夫阶层的利益,无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胡言乱语。
贾元春欲言又止,最终硬著头皮回道:
无上皇在梦里念叨,如今科举风气盛行,士大夫被皇权特许不用交人丁税!这正是土地兼并的根本原因。只有完全取消文人的免税特权,同时废除从前的人丁税,推行摊丁入亩的政策。
这样才能避免大干朝走上老路,不然历朝历代的下场就是我们的教训!
取消文人特权?
废除人丁税!摊丁入亩!
这简直是翻天覆地的变革啊!
夏守忠吓得不敢出声。
一旦庆隆帝真要改变,那就等于把天下读书人都给得罪了。
“这件事容朕再仔细想想!”
“元妃辛苦了,先回去歇著吧。”
庆隆帝虽胸怀大志,有心扭转大干如今的颓势,但这事绝不能轻举妄动。
贾元春也明白这是会触怒整个士大夫阶层的事,只能试探著提出来,不敢多劝,随即默默退下。
殿内一片寂静。
庆隆帝闭着眼,内心激烈挣扎。
“夏公公,你说皇爷爷这梦是真是假?”
夏守忠心里盘算起来。
朝中士大夫向来清高自傲,看不起他们这些宦官,很大原因是他们仗着功名耀武扬威。
文官与宦官的矛盾,
是千百年来积压难解的老问题了。
夏守忠没直接回答,只是感叹道:
“陛下想必也听说过。”
“如今京城里勋贵王侯满街走,这些人家里要是没个十万亩地,出门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
“一家有几十万亩地不交税,或许不算什么。”
“那两家、三家,甚至成千上万家呢?”
“杂家听说,冯相仅在江南的家产就超过五十万亩地,再加上京城附近的田庄,简直不敢想啊!”
夏守忠早就看冯桀不顺眼,
对他名下的田庄更是眼红得很。
现在正是落井下石的好机会,
他怎么可能放过。
就差没再添油加醋多说几句了。
说完,
庆隆帝的手指不禁微微发抖。
地价下跌、田地贬值!
农民卖地求生!
免税的官田越来越多!
交税的私田越来越少!
这意味着:
大干朝的税收急剧减少,百姓不愿种地。
各地流民暴增,盗匪四起!
恶性循环!
最终获利的,反而是那些被皇权特许一直免税的读书人!
“可恨!”
“原来我大干朝最大的敌人,竟是这些有功名的士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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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灾终究会过去,可这些士大夫像蛆虫一样死缠不放,简直要把大干朝的血吸干才肯罢休!”
庆隆帝猛地睁开鹰隼般的眼睛。
目光如火!
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庆隆帝向来以明君自居,勤勉政事爱护百姓,就是希望大干朝能繁荣昌盛。
他要让史书记载自己是位圣明君主!
啪!
庆隆帝拍案而起,低声怒吼:
“朕废寝忘食操劳国事,没想到最信任的满朝官员,竟是朕最大的敌人!”
大干朝神京城外。
贾琦换了身朴素装扮,腰间佩剑,看着像寻常富贵人家的公子。
他身旁站着个穿华服的男子,眼如鹰目面色苍白。
虽然刻意掩饰身份。
举止间仍透著一股与生俱来的贵气!
若是朝中大臣在此。
定会大吃一惊——
此人正是当今天子庆隆帝。
人群里还藏着许多侍卫,众人骑马来到城外田野。
转眼又到十月金秋。
只见满载钱粮的马车络绎不绝驶向京城,大多是各地佃户交给地主官绅的租税。
照例在秋收后送往各府。
庆隆帝轻咳几声,脸色愈发难看。
状似随意地问道:
“大将军今年收成如何?”
贾琦恭敬回答:
“启禀陛下!”
“臣虽出身贾府,但早年便自立门户,未分得田产。”
“后来战场立功,蒙陛下赏赐金银才得以养家。府上人口简单,吃穿用度足够,所以从未购置田地。”
贾琦早料到庆隆帝会有此问。
自然不会像其他权贵那样大肆敛地盘剥佃户。
再说他府中积蓄丰厚,根本无需靠田产度日。
因此始终未曾置办田产。
这般超前的想法。
对古人来说难以理解,但对贾琦这个后来者却再自然不过。
他本就不执著于购置家业。
人生在世不过百年。
何必徒增负累?
若遇战乱,这些田产怕是白送都没人要。
庆隆帝听了大为惊讶,奇怪地问:
“朕常听人说,京城里的官宦权贵之家,哪一户没有几十万亩田地?要是没有,简直不好意思见人。”
“大将军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怎么竟一点家业都没置办?”
“难道大将军不为自己的子孙后代考虑吗?”
要知道,许多显贵家族的庞大田产,都是几代人慢慢积攒下来的。
贾琦拱手答道:
“祖辈的福荫,最多不过延续五代罢了。”
“依臣之见,子孙后代的福气何必非要传那么久?只要他们吃饱穿暖就够了。若想享受荣华富贵,就该靠他们自己去拼!”
庆隆帝听了轻轻点头。
对贾琦的看法又高了一层。
甚至联想到当年的蜀国丞相诸葛亮,也不过给后人留下几株桑树而已。
贾琦虽不如诸葛亮那般清高,
但在如今的大干朝中,也算独一份了。
一行人换了装扮,
在田野间边走边看。
走到一座山脚下,
只见四周良田成片,景象开阔,农户们正忙着收割庄稼。
可奇怪的是,
运粮的车马并没有往山下村庄走,
反而被农户推著往山上去。
这情景,
让心情稍好的庆隆帝又沉下脸来。
“这是怎么回事?”
“大将军能为朕说明一下吗?”
庆隆帝实在想不通。
今天出城这一趟,所见所闻一次次冲击着他的认知。
明明各地收成不差,
为何国库却连年空虚?
贾琦拱手回话:
“陛下久居深宫,可能不知其中隐情。”
“这山下的田地,其实都是山上寺庙的产业。僧人不事生产,却靠香火钱不断买地,再把地租给佃农耕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