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图阿拉王城内,皇台吉猛然从噩梦中惊醒。
梦中无数黑甲骑兵从四面八方涌来,狰狞的鬼面盔甲在火光中闪烁,任他如何策马狂奔,始终甩不脱如影随形的。
“报——!”亲兵连滚爬进寝宫,“大汗!干军正在猛攻城门!”
皇台吉赤脚冲出大殿,站在高阶上极目远望——
只见黑压压的军队如铁桶般围住王城,玄甲映日,旌旗遮天,整座都城已被围得水泄不通。
天上墨汁似的乌云翻涌著压向王城,闷得人喘不过气!
皇台吉原以为拼死逃回赫图阿拉就能保住性命。
谁知追兵杀意竟如此坚决。
号角突然撕裂天际。
城下严阵以待的黑甲大军瞬间化作汹涌潮水扑向城墙,远远望去如同密密麻麻的蚁群攀附而上。
比起金人擅长的骑射厮杀,
这些敌军显然更精通攻城之法。
虽说仗着高墙坚壁,
可黑甲军攻势如雷,破城不过是早晚的事。
皇台吉双眼充血,
活似陷入绝境的困兽,面目扭曲得吓人。
城头处,
金色铠甲裹身的皇台吉亲自督战。
他挥剑怒吼,接连砍翻几个逃兵,
这般狠厉手段总算稳住阵脚,又一次勉强击退猛攻。
呼哧——
趁著攻势间隙,
皇台吉带着众人瘫在垛墙下喘粗气。虽是数九寒天,战场灼热的气息却烧得人五脏发烫。
正当守军稍得喘息,
二贝勒阿敏突然指著城外惊叫:
四周顿时响起抽冷气的声音。
城外空地上,
无数头颅残躯被泥灰垒砌成台,竟渐渐堆出高过城墙的尸塔——京观!
京观二字,本指高丘望楼。自古将士大捷后,常以敌尸筑台彰显武功。昔年皇甫嵩剿灭黄巾,曾筑十万尸台名传天下。
此景罕现于世,
因每座京观背后,必有数万亡魂。
本就凛冽的寒冬,
经风一吹更刺骨三分。
转眼间,那些堆积的尸首被冻成一座巨大冰山,狰狞的景象令人心惊!
扑通——
许多守军吓得魂都没了,腿一软,一屁股跌坐在地。
原本还能勉强支撑的防线,这时已彻底崩溃。
就算他们是草原上勇猛的战士,终究也是人,面对死亡,一样会感到无边恐惧!
二贝勒阿敏咽了咽口水,猛然间明白过来。
“糟了!”
“我就说这些汉人哪来的粮食!大雪封路,粮草根本运不进来——他们杀了我们的人!”
“汉人不仅抢走了部落的牛羊和冬衣,还屠戮了我们的族人!”
“太狠毒了!!”
阿敏一语惊醒众人。
终于明白,为什么汉军能在寒冬中长途奔袭、持续作战。
原来,
他们早已把草原上的部落洗劫一空!
这样一来,
就算汉人退回自己领地,草原部族也元气大伤,难以恢复。乌桓、鲜卑各族早就觊觎这片牧场,到时必定趁虚而入!
“完了狠毒的汉人,这下全完了!”
阿敏脸色发白,心底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
眼前的敌人不一样,
甚至比草原人更疯狂!
那汉军主将——
根本是个疯子!
“阿敏!现在汉军主力在哪几个方向?”
皇台吉目光凛冽,透著寒意。
即便身处绝境,
他仍未放弃希望。士兵们已经绝望,他知道这城守不住了。
既然如此,
不如想办法突围求生!
阿敏眼神涣散,喃喃道:“北门是北门!”
“那汉将懂得围三阙一,怕我们死战,所以故意留了北门。”
“可就算冲出去又能怎样?”
“部落全完了,我们再没机会了!”
皇台吉却异常冷静,
压低声音喝道:
“汉人有句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族人没了就没了,牧场丢了就丢了!”
“当年先祖仅凭十几骑,就能打下纵横几千里的疆土,”
“本王为何不行?”
“都准备好,城一破,立刻随我从北门杀出去!”
二贝勒阿敏愣愣听着,
眼中忽然又燃起一丝希望。
夜深了。
打了一整天硬仗,城头上的守兵又饿又冷,一个个缩在墙垛底下不敢动弹。破披风上烧出好几个洞,勉强拿来挡风。大多数人只能蜷在草堆里,冻得浑身直哆嗦。
“外头有声音!”
“有人过来了!”
“就一个!”
睡梦中的守兵全惊醒了,可一看黑暗中只走来一个人,又都松了口气。
夜色里,一个身披重甲的武将大步走来,每一步都踏得地面发颤。铁甲碰撞,哐当哐当直响。只见他越走越快——能穿着几层盔甲还跑得这么轻快的,除了天生神力的贾琦,还能有谁?
只是那张黑黢黢的鬼脸面具遮住了他的脸,谁也认不出是谁。
“唰唰唰——”
在守军惊疑的注视下,贾琦一边加速前冲,一边甩起手中的流星锤。锤子划破空气,发出急促的呼啸。
“嗖”地一声!
贾琦猛地把流星锤抛向半空,借着那股猛劲,像一支冷箭直射向护城河上的吊桥。
“不好!”
“他要放下吊桥!”
“快放箭!拦住他!”
“弓箭手!弓箭手!”
城上的守军这才反应过来。可惜距离太远,只有十几支箭勉强射到他身上。
笃笃笃——
箭能射穿一层甲,却穿不透两层,更何况贾琦穿了三层铁甲,里头还垫著厚棉袄?射中了也不过像被蚂蚁咬了一口,不痛不痒。
“呵呵”
可怕的面具下传来几声低沉的冷笑。
贾琦猛力回扯铁链。流星锤死死卡住了吊桥的铁索,顿时发出“咔嚓咔嚓”的断裂声。
一个人,难道真能扯断吊桥的铁链?
贾琦面容扭曲,脸上、手臂上青筋暴起,像覆了一层鳄鱼鳞甲般骇人!
“啊啊啊——!”
他仰头狂吼,全身力气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任凭城上箭如雨下,也阻挡不了他。
咔嚓——
铁链从中猛然断裂,火花四溅!
沉重的吊桥重重砸在冻土上。
轰——!!!
一声巨响,震得人心发颤。
城墙被震得直晃,守城的士兵吓得脸都白了,在他们眼里,那些黑甲兵根本不是人,简直像一群恶鬼!
后面暗处,冯紫英脸色也难看得很,嘴角抽动,失声喊道:
“大将军真是神人呐!”
“穿着那么重的盔甲,别说扯断铁链了,连走路都难啊!”
“看得我眼都直了!!”
岳飞心里虽然震惊,脸上却强装平静。
“重骑营,上!”
他一声令下,无数火把猛地举起,把城外照得通亮。
紧跟着,十几名全身重甲的骑兵,用战马拖着一架巨大的床弩,直冲城门。
就在贾琦原路退回的时候,
像树干那么粗的弩箭猛地射出,狠狠钉进城门正。
那特制的弩箭带着牢固的倒钩,
一扎进去就卡得死死的!
城墙上箭如雨下,
却拿这些披重甲的“怪物”一点办法也没有。
“嗷——!”
领头的将士调转马头,猛抽一鞭,狂奔起来。
十几匹北地骏马一齐发力,
弩箭后的铁链瞬间绷紧,严丝合缝的城门竟被扯得微微松动,
发出“吱呀吱呀”
像是快撑不住了。
“昂——!”
战马扬首嘶鸣,
在守军惊骇的注视下,弩箭带着整扇城门轰然飞了出去!
一瞬间,
城门大开,
露出里面黑洞洞的通道。
“杀啊!!”
“夺城——!”
喊声震天响起,
无数兵士像发疯一样朝城门涌去。
贾琦一身重甲冲在最前,先登营紧跟其后。
战马奔腾,人头涌动,
黑色的铁流转眼淹没了整座城池。
守军纷纷逃窜,
哪还有心思抵抗。
北城门那边,
皇台吉只带了十多名亲卫赶到,二贝勒阿敏早已等在那里。
和皇台吉轻装简从不同,
阿敏拖家带口,身后跟着妻妾儿女,还有好几辆装满金银的马车,护卫更是带了一百多人。
“你疯了吗?”
“都什么时候了,还带着女人?”
皇台吉眼中闪过厉色,
语气里全是恨铁不成钢。
阿敏却梗著脖子,闷声回道:
“这都是我心爱的女人,当然得带着!”
“你别死在她们手里!”
“驾!驾!驾!”
皇台吉想也不想,打马就朝北边飞逃。
阿敏带着自己的女人和金银财宝,也跟在他后头跑,可速度哪里比得上他。马车哪能跑得过战马?
没跑出五里地,身后就传来了震天的喊杀声——追兵已经杀到了。
皇台吉回头一看,心惊胆战。
身后的王城早已被大火吞没,熊熊火焰随风卷起数丈高,像一条条发狂的火蛇,几乎要把漆黑的夜空烧穿个大窟窿。
简直像末日到了一样!
“疯子!”他忍不住骂,“杀我族人不够,还要放火烧我王庭!真是疯子!”
所有人都慌了神。要是落到这种疯子手里,肯定没好下场。
从前都是他们去中原烧杀抢掠,如今反过来被人,终于也尝到了怕死的滋味。
整支队伍走得不快,马车拖慢了速度。没一会儿,就听见身后马蹄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
皇台吉再也顾不上别人,独自打马狂奔。
没过多久,后面就传来一阵阵凄厉的惨叫。
不用猜,肯定是阿敏被追兵围住了。
“要钱不要命的东西!到死都离不开女人!”皇台吉骂了一句,自己却头也不回地拼命逃。
他身边的亲卫也渐渐掉队,跟不上来。
突然,道路两旁火光四起,无数箭矢像泼水一样射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