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
早就等不及的贵族子弟和武人纷纷振臂高呼,策马飞奔而出。
一股脑冲向金色令箭所指的方向。
他们箭壶里的箭都刻着自己的名字和记号,免得有人抢猎物,或者分不清是谁射中的。
其余年迈的老臣和后宫嫔妃,
则陪着庆隆帝喝酒谈天、高谈阔论。
贾琦端坐在案桌后,
规规矩矩,
神情严肃,
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这时,
神武将军冯唐忽然开口:
“陛下何不让侯爷也去参加围猎?这种龙驹实在难得,想必侯爷身为战场猛将,早就动心了吧!”
贾琦其实并不在意。
但庆隆帝一拍额头笑道:
“朕倒忘了爱卿也是年轻气盛,不必在此作陪,快上马挽弓,让朕看看天下第一武将的身手!”
“臣遵旨!”
贾琦起身抱拳。
在场的多是久经酒场的老者,或是附庸风雅的文官。
贾琦在这里实在格格不入,浑身不自在。
索性趁此机会退下。
至于什么奖赏不奖赏的,
根本没放在心上。
贾琦催马奔向围猎场的边缘,不愿去争抢所谓的头名。
不慌不忙来到外围,
这里多是随行官员的家属、舞姬歌女之类,都是来助兴的。
夜晚安营过夜,
长夜漫漫,
若没有歌舞乐师相伴,岂不无聊寂寞。
“侯爷!”
“侯爷!!”
贾琦闻声回头,
只见冯唐的儿子冯紫英正朝他招手,旁边还有一个穿华服的小胖子,以及一位身穿襦裙、头戴青色帷帽的姑娘。
“原来是冯公子,这位是?”
贾琦上前拱手行礼。
他和神武将军冯唐眼下是一边的,当然认识冯紫英,以前酒桌上还碰过杯。
冯紫英大大咧咧地介绍:
“这位是你们贾府的亲戚,薛家公子薛蟠,还有这位”
贾琦抬手拱了拱。
“原来是自家亲戚!”
冯紫英顿了一下,
一时不知怎么介绍那姑娘的身份。
薛蟠慌忙打马虎眼:“是丫鬟,丫鬟!”
贾琦心里觉得有趣,没想到还没去荣国府向薛姨妈问安,倒先在这儿撞见薛家这呆子,
至于这“丫鬟”?
她头戴女子出门遮脸的帷帽,看不清面容,但隐约能瞧出轮廓秀气,像沾了花露的。
身上襦裙略显宽松,大概是特意穿出来遮掩身段的。
可风一吹,
宽大的衣裳就贴住了身形,反而露了馅——
肩窄腰细,双腿笔直修长,
时不时撑起衣袍,
像雕出来似的,
既丰润,线条又流畅。
“我看不像丫鬟,该是舞姬吧!”
贾琦冷不防开口。
冯紫英纳闷:“侯爷怎么看出来的?”
贾琦直白道:“这身子骨,该瘦的瘦,该有的有,浑然天成。要不是常年跳舞的舞姬,哪来这样的身段?”
这话说得直截了当,毫不遮掩,
倒真符合贾琦一贯的作风,
听得旁边的人都愣住了。
贾琦一番分析,说得有模有样。
冯紫英拍手称赞:
“还是侯爷眼光毒,我算是服了!”
薛蟠却支支吾吾,不知怎么接话。
其实这回贾琦还真猜错了——
薛宝钗压根没学过跳舞。
那时大户人家的女儿,是不学这些的,只有下人、舞姬才跳。
虽被误认成薛府的舞姬,
藏在帷帽下的薛宝钗却忍不住嘴角微扬。
“这是在夸我身材好?”
“这人,好色也不藏着点!”
她心里觉得贾琦是个轻浮胚子,
可又暗暗欢喜。
女为悦己者容,
贾琦话说得直白粗糙,可终究是夸她,
只是听起来不太正经。
没等薛蟠想好怎么圆场——
贾琦直愣愣地盯着那人瞧,要不是有层幕篱隔着,恐怕他早就凑到人家脸前去了。
“这不过是我家中的一个丫鬟罢了。”薛蟠一脸尴尬,悄悄挪了挪身子,挡在了两人中间。
贾琦不由得好奇起来:
“丫鬟就丫鬟,戴什么帷帽?难道见不得人?”
“只是个小丫鬟!”
“本侯问你,叫什么名字?”
贾琦此时一身铁甲,佩剑挎弓,不自觉间便带着一股迫人的气势。
就连一向被称为“呆霸王”的薛蟠,这会儿也暗暗冒冷汗,生怕露出破绽。
这事要是传到贾府老太太耳朵里,那丢人可就丢大了,绝不只是被母亲骂一顿那么简单。
“叫什么名字?”贾琦又追问一遍。
薛蟠支支吾吾答不上来。
情急之下,那小娘子微微躬身,轻声细语地说道:
“奴婢香菱,拜见侯爷。”
声音怯生生的,却从容平静。
贾琦原本见这丫鬟是薛蟠的人,已经没什么兴趣,正要转身上马离开,
可一听到“香菱”两个字,顿时停住了脚步。
“香菱?”
“就是你那呆子在金陵强买强卖、闹出人命抢来的那个丫鬟?”
贾琦冷声问道。
薛蟠一下子脸色发僵,吞吞吐吐地说:
“没没错,就是香菱。”
答得含糊,看来他这会儿脑子已经转不过弯,能不出错就算不错了。
贾琦转过身,仔细打量那小娘子,
心中暗道:难怪。
香菱,本名甄英莲,原是姑苏乡绅甄士隐的独生女,四岁那年上街看花灯,被人贩子拐走。
她甚至以为那人贩子就是自己的亲爹。
薛姨妈可怜香菱,把她收在身边做丫鬟,薛宝钗又给她改名叫“香菱”。
香菱日后被泼妇夏金桂算计,
真是人如其名——“香菱”,也真是“相怜”。
本来是个好好的大家闺秀,容貌秀丽,性情温良,
却一生漂泊,郁郁而终。
更关键的是,
香菱在金陵十二钗副册中排在第一位!据说眉心有一点米粒大小的胭脂记,模样还有几分像秦可卿。
副册之首——
难怪身段这般窈窕,姿态如此动人。
贾琦轻轻点了点头。
这下贾琦不再怀疑薛蟠他们了,心里想:原来是这样,那就说得过去了。
“侯爷,您是不打算争今天春猎的第一名了?”
“那不如留下来喝一杯吧!”
冯紫英顺势邀请道。
其实贾琦本来不想留下喝酒的。红楼世界里的傻子没几个,薛蟠偏偏就是其中之一。
贾琦根本不想跟傻子打交道。
可一想到香菱将来那凄惨零落的命运,他就忍不住来气。
没碰上也就罢了,既然现在撞见了,说什么也不能再让香菱被那薛呆子糟蹋!
这么好的人,不该过得那么苦。
“好,坐吧。”
贾琦点了点头。
冯紫英身后的仆人赶紧上前,要在贾琦的位置铺上棉垫——
可贾琦这一身盔甲,根本没法席地跪坐。
只能坐这种从胡人那儿传来的小马扎。军营里将士议事时,穿着铠甲不方便跪坐,也都是坐小马扎。
有点像后世的小凳子。
不过冯紫英他们穿的都是窄袖武服或长袍,根本没准备马扎。
场面一时有点尴尬。
冯紫英吓了一跳,生怕惹贾琦不高兴。
他本来只是随口客气一句,没想到贾琦真愿意留下来。
“这要不我们别喝酒了,直接上马去打猎吧!”
“对!”
冯紫英暗暗佩服自己脑子转得快,赶紧催下人备好马鞍弓箭。
“这可是西域大月国进贡的夜照玉狮子,纯种龙驹!”
“咱们可不能耽误侯爷今天夺魁啊!”
薛蟠只会骑马,或者站在地上射箭,并不懂骑射。
但也跟着凑热闹。
“妹香菱你就在这儿等著,我们去去就回!”
薛蟠叮嘱了一句。
冯家世代为将,随行的下人也都骑马佩剑。
一帮人全副武装,冯紫英和薛蟠就像撒欢儿似的,被随从们簇拥著冲进了远处的山林。
贾琦对打猎没什么兴趣。
他的注意力,全在那个叫“香菱”的姑娘身上。
“我带你一起。”
贾琦也没多想,直接伸手拉住小姑娘的手腕,示意她上马。
他只当这是个小丫鬟香菱罢了。
拉个手、共骑一匹马,也没什么大不了。
反正将来也是他府上的人。一个小丫鬟而已,只要他开口向薛家要,薛姨妈还能不给?
他正这么想着,
薛宝钗却如临大敌,轻轻挣了两下。
贾琦的手像铁钳似的,一把就将她拽向骏马身旁。
“侯爷,使不得!”
“奴婢真的不会骑马!”
薛宝钗这话倒是不假。她常年深居简出,但凡出门必是车轿代步。
贾琦见她推三阻四,朗声笑道:
“怕什么?本侯亲自教你!”
“不过是个丫鬟罢了!”
“待我向薛姨妈开口要人,谅他们薛家也没胆量拒绝!”
他心底还藏着后半句:
就凭薛姨妈那性子,怕是听闻此事便要欢天喜地将你梳妆打扮送上门来。
纱帷后的薛宝钗又羞又恼,只觉得贾琦专横得令人发指。
可心底却明白得很:
母亲确实会做出这等事。
“糟了!”
“这不是把香菱妹妹给连累了?”
薛宝钗悔得肠子都青了。
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鬼使神差跑去东城门,不去东城门便不会撞见贾琦,不见贾琦自然不会昏头转向来到东郊。
不来东郊,又何至于陷入这般境地?
旁人常说骑虎难下。
如今她却是骑马难下!
偏生又不能亮明身份,否则只怕惹来更烦,只得硬著头皮继续假扮香菱。
“呀——!”
薛宝钗正心乱如麻,贾琦却已利落地将她打横抱起。
惊得她玉容失色,嗓音都变了调。
贾琦全然不懂温柔为何物,粗鲁地往马鞍上一撂。这般动作间难免肌肤相触,倒让贾琦印证了怀中人确是身段玲珑。
“坐稳了!”
贾琦低喝一声,策马扬蹄。
趁著骏马尚未全力宾士,他纵身一跃稳稳落在少女身后,双臂环过娇躯握住缰绳,恰将人护在胸前。
这姑娘身量倒是较寻常女子高挑些。
坐骑渐入佳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