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县的城门,像一张被暴力撕裂的巨口。
“平头哥”提着一把刚从县兵手里抢来的卷刃铁刀,气喘吁吁地站在满是血污的青石板路上。
耳边是震天的喊杀声、哭喊声和玩家们兴奋的狂笑声。
“兄弟们!冲啊!县衙里有宝箱!”
“抢钱抢粮抢娘们啊呸,抢npc!”
“卧槽,这就进城了?太爽了!这自由度,简直绝了!”
压抑了太久的饥饿,加上“攻城胜利”带来的肾上腺素飙升,让整个场面彻底失控。
这不是童话故事里的义军进城,这是一场人性在失去约束后的灾难。
平头哥看到那些刚刚才吃了一顿饱饭的npc流民,红着眼睛冲进了路边的商铺。
他们像野兽一样撕扯著布匹,砸碎著那些他们根本带不走的花瓶,仅仅是为了听一声响。
一个老掌柜跪在地上磕头求饶,却被几个流民一脚踹翻,还要上去补几脚,仿佛要将这一路受的苦,全部发泄在这个看似体面的老人身上。
而更让他皱眉的,是那些“玩家”。
几个顶着诸如“夜袭寡妇村”、“狂暴战神”之类id的玩家,正狞笑着踹开一扇民宅的大门。
院子里传来女人的尖叫声。
“嘿嘿,这游戏的自由度真高,不知道能不能”
“那是战利品!懂不懂规矩?先到先得!”
在他们眼里,这只是游戏,这里的人只是数据。既然是数据,那就像路边的罐子一样,是可以随意打碎、随意掠夺的。
平头哥虽然喜欢打架,但他是个有底线的人。他握紧了刀,正准备冲过去制止。
“砰!”
一声沉闷的雷鸣,在所有人耳边炸响。
并没有闪电劈人。
但股属于筑基期大修的恐怖威压,如同实质般的雷云,瞬间笼罩了整个城门口的街道。
空气仿佛凝固了。
所有人的动作都被迫停滞了,那种从灵魂深处泛起的战栗感,让玩家们的系统面板疯狂报警:
【警告:受到高阶威压!!进入“战栗”状态!】
街道尽头,一辆青蓬马车缓缓驶来。
张角走了下来。
他没有飞在天上,也没有放光。他穿着一双沾满泥土的草鞋,踩着满地的血水,一步步走到那几个正抓着妇人头发的玩家面前。精武小说罔 庚歆罪全
那个领头的玩家虽然不能动,但嘴还是很硬,梗著脖子喊道:
“看什么看?老子是玩家!我是来玩游戏的,我想干嘛就干嘛!你一个npc还能管得着我?”
张角看着他,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让人心寒的悲悯。
“在这里,众生平等。”
“你不是玩家,你是暴徒。”
张角没有亲自动手,他只是挥了挥手。
身后,一队面容冷峻、头裹黄巾、胸口贴著【执法】符箓的npc精锐走了上来。那是张梁亲自训练的“黄巾执法队”,他们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老兵,只听命于大贤良师。
“拿下。”
两名执法队员上前,一脚将那个玩家踹跪在地,粗暴地按住了他的脑袋。
“干什么?你们敢动我?我投诉你们信不信!” 玩家还在叫嚣,“老子充了钱的唔!”
他的嘴被堵住了。
张角没有理会他,而是转过身,看向周围密密麻麻的流民和玩家。
他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一个半个沾了血和灰尘的馒头——那是在刚才的混乱中,被人踩掉的。
他轻轻吹了吹上面的土,然后当着几万人的面,咬了一口。
“咔嚓。”
干硬的馒头发出声响。
“味道不错。”
他咽下馒头,声音不大,却通过灵力,清晰地传遍了全城。
“兄弟们。”
“我知道你们饿,知道你们苦。”
“但我们头上顶着的,是‘太平’二字!我们要建的,是一个没有压迫的世道!”
“如果我们像官兵一样杀人放火,像豪强一样欺男霸女,那我们和那些我们要推翻的畜生,有什么两样?!”
“从今天起,我张角,立下三条【黄天律】!”
“第一,杀人偿命,伤人抵罪!”
“第二,取之于官,用之于民!谁敢动穷苦百姓一针一线,斩!”
“第三,同生共死,有饭同吃!”
说完,他指了指那个跪在地上的玩家。
“依律,斩。”
“噗嗤!”
执法队员手起刀落。
一颗大好头颅滚落在地,鲜血喷涌而出,溅了旁边的同伴一身。
并没有白光。
那具无头的尸体,就那么直挺挺地倒在血泊里,脖颈处的断口还在抽搐著喷血。那颗滚落的头颅上,甚至还残留着嚣张和不可置信的表情。
全场死寂。
平头哥看着那个倒在地上、死不瞑目的玩家尸体,感觉脖子一阵发凉。
在这个游戏里,死亡不是数据的重置,而是真实的终结。那具尸体不会消失,它会烂在这里,成为警示。
“这游戏真讲究。”
平头哥握刀的手紧了紧,心里不但没有恐惧,反而涌起一股莫名的敬意。
“这才是起义军该有的样子啊。”
平头哥因为在攻城战中第一个登上城墙,被系统判定为“黄巾军先锋”,有幸获得了一个旁听“高层军事会议”的资格。
和他一起挤在县衙大堂里的,还有几十个同样获得了头衔的高玩、公会会长,以及张角手下的那些npc渠帅。
大堂中央,铺着一张雍州舆图。
张宝正兴奋地指着地图,唾沫横飞:“大哥!这安平县虽然穷,但粮仓是满的!够咱们吃两个月了!咱们趁热打铁,直接往西打?三百里外就是郡城,打下来咱们就发了!”
底下的玩家们也跟着起哄。
“打打打!攻城战太爽了!”
“我要去郡城抢装备!县城的装备太拉胯了!”
“听说郡城有青楼咳咳,我是说有高级npc。”
然而,坐在主位上的张角,却摇了摇头。
他的脸色苍白,那是白天强行使用威压震慑全城的后遗症。
“不可。”
他伸出瘦骨嶙峋的手指,在舆图上画了一个圈,又指了指头顶。
“诸位,包括异人兄弟们。”
张角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玩家。
“你们要明白,我们的敌人,从来都不是这大干王朝的几个凡人将军。”
“而是悬在我们头顶的那把剑——青云宗。”
听到这三个字,原本嘈杂的大堂瞬间安静了下来。
玩家们虽然爱搞事,但也知道背景设定。青云宗,那是雍州这个地图的顶级仙门,随手就能灭了他们的存在。
“大哥是担心那些修仙者会下场?” 张梁问道。
“不是担心,是必然。”
张角站起身,走到玩家们中间。他没有摆架子,而是像一个老师在给学生讲课。
“我是筑基期。我比谁都清楚,在真正的宗门力量面前,凡人的军队,哪怕有几十万,也只是蝼蚁。一个金丹长老飞过来,甚至不需要动手,只需要一个法术,半个时辰就能把我们杀光。”
“那那我们还玩个屁啊?”
一个公会会长忍不住脱口而出,“这不就是必死剧情吗?策划是不是脑子有坑?”
“不,有一线生机。”
张角看着那个玩家,眼中闪烁著智慧的光芒。
“修仙者,最重因果,也最冷漠。”
“对于青云宗来说,大干王朝只是他们养的一条狗,用来帮他们管理凡人,搜刮资源的代理人。”
“狗若是被狼咬死了,主人或许会生气。”
“但如果,这条狗是被另一条更听话、更强壮的狗咬死的呢?”
平头哥心里猛地一震。
“更听话的狗”
这话从一个起义领袖嘴里说出来,是何等的讽刺,又是何等的悲凉。
“我们要做的,就是证明,我们比大干王朝,更适合当这个牧羊犬。”
张角的声音平静而残酷。
“只要我们不杀修仙供奉,不毁坏灵脉,不打上青云宗的山门。”
“我们就把这场战争,严格控制在凡人王朝更替的范畴内!”
“在青云宗眼里,这就是凡人之间的打打闹闹,他们通常不屑于直接插手。”
“这就是我们的时间差!”
他回到桌案前,手指重重地点在舆图上。
“所以,我们的战略只有十二个字。”
“披着黄皮,挖肉补疮,待价而沽。”
“披着黄皮——就是打着‘苍天已死,黄天当立’的旗号,把自己伪装成一场因为活不下去而爆发的农民起义。让青云宗觉得,我们只是为了求活。”
“挖肉补疮——我们不打防御森严的州府,那里有精锐部队甚至筑基修士坐镇。我们只打县城!只打豪强坞堡!”
“抢粮!抢铁!抢人口!”
“我们要利用这宝贵的窗口期,以战养战,把雍州这块烂肉上的营养,全部吸干,长出我们自己的肌肉!”
说完这番话,张角停了下来。
他看着满屋子的人,看着那些虽然听懂了战略,但依然有些迷茫的npc渠帅,以及那些若有所思的玩家。
他忽然整理了一下衣冠。
然后,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动作。
“噗通。”
这位拥有筑基期修为,被几十万人奉为神明的“天公将军”,竟然对着大堂里的众人,对着平头哥这些玩家,重重地跪了下来!
“大贤良师!!”
npc们惊恐地想要上前搀扶,却被张角用灵力轻轻推开。
“大哥!你这是干什么!” 张宝和张梁也红了眼眶。
玩家们更是傻了。
平头哥手里的刀差点掉地上。
这可是阵营领袖啊!给玩家下跪?这什么剧情展开?
张角跪在地上,腰杆却挺得笔直。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每一个人。
“贫道知道,这条路,是一条不归路。”
“我们是在刀尖上跳舞,是在老虎嘴里夺食。”
“随时可能粉身碎骨。”
“但外面的几十万乡亲,他们的命,现在就系在诸位身上。”
“贫道无能,救不了这苍生。”
“只能恳请诸位兄弟,恳请诸位异人”
他双手抱拳,高举过头,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
“帮帮贫道!帮帮这雍州的百姓!”
“只要能让他们多活一天,多吃一口饱饭。”
“张角,给诸位磕头了!”
“咚!”
额头撞击地面的声音,沉闷而清晰。
再抬起头时,那光洁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血丝。
那一刻,平头哥感觉自己的头皮都要炸开了。
一种前所未有的、酸涩却又滚烫的情绪,从胸口直冲脑门。
这哪里是npc?
这分明是一个,为了活下去,为了让更多人活下去,不惜抛弃尊严,向命运下跪的人!
“大贤良师!”
满屋子的npc渠帅,齐刷刷地跪倒一片,泣不成声。
“愿为黄天赴死!!”
而玩家们,也都沉默了。
没有嬉皮笑脸,没有玩梗吐槽。
平头哥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手里的刀。
他看着跪在地上的张角,沉声说了一句:
“兄弟们,这把”
“这把,咱们陪他疯一次。”
“不为了装备,也不为了经验。”
“就为了这一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