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毒日头悬在头顶,烤得大地冒烟。3疤看书徃 首发
安平县,这座位于雍州边缘的小县城,此刻正紧闭着那扇包了铁皮的厚重城门。
城墙上,稀稀拉拉地站着几百个手持长矛、面色紧张的县兵。县令早已下令,封死城门,哪怕是一只苍蝇也不许放进来。
城墙下,聚集了数千名衣衫褴褛、拖家带口的流民。他们是逃荒至此的,唯一的希望就是县太爷能开恩施舍一点陈米,哪怕是喂牲口的糠也行。
这群人的精神状态已经接近崩溃的边缘。
有的跪在城门口,把额头磕得血肉模糊,只求老爷们开恩赏口泔水;有的目光呆滞地躺在太阳底下,等著死神降临;更有甚者,几个人围在一起,眼睛绿油油地盯着旁边快要断气的老人,手里暗暗攥紧了磨尖的石头。
“大老爷!行行好吧!孩子三天没吃饭了!”
“开开门吧!给口水喝也行啊!”
哀嚎声响彻云霄。
然而,回应他们的,不是粮食,而是一声令下。
“放箭!”
城楼之上,一身官服的安平县令捂著鼻子,一脸厌恶地挥了下手,仿佛城下的不是人,而是一堆会传染瘟疫的垃圾。
“一群贱民,也配脏了本官的地界?射!都射走!别让他们聚在这里引来妖风!”
“崩——崩——”
弓弦震响。
虽然县兵们的箭法稀烂,力道也不足,但在这个距离下,密集的箭雨依然成了收割生命的镰刀。
城下的流民瞬间倒下一片,惨叫声、哭喊声交织在一起。
原本跪地乞求的人群瞬间炸了锅,像是被惊散的羊群,在求生本能的驱使下,哭爹喊娘地向着远离城墙的荒野四散奔逃。
“跑啊!官兵杀人了!”
“不想死的快跑!”
他们漫无目的地狂奔,直到肺部像着火一样疼痛,直到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就在他们即将绝望,以为自己今天要死在这片荒原上时。
他们看到了一面旗。
一面破旧,但却在风沙中猎猎作响的黄色大旗。
旗帜下,是一支望不到尽头的队伍。
这支队伍大约有两三万人,他们同样面黄肌瘦,同样满身尘土,但他们的眼神截然不同。那里面没有涣散和麻木,只有兴奋和疯狂。
所有的流民都愣住了。他们下意识地停下脚步,甚至忘记了身后的追兵。
“别愣著了!任务刷新了!”
一个顶着“我爱吃红烧肉”id的玩家,手里举著一面破木盾,兴奋地大吼。
“前排的兄弟,把痛觉调低点,挡箭!这波看来是随机刷新的护送任务!”
“妈的,这npc县令太不是东西了,连老弱病残都射?”
另一个玩家一边挥舞着手里的锄头拨打箭支,一边骂骂咧咧,“老子虽然是来玩游戏的,但这场面真忍不了!必须干他!”
在玩家们自发的、乱糟糟却又异常勇猛的掩护下,那惊魂未定的流民被接应到了安全地带。
“老乡!别怕!”
几个头上裹着黄巾的汉子冲了出来。
“我们是来给大伙讨公道的!”
“受伤的去后面,有水!还能动的站到两边去,别挡了路!”
没有多余的废话,几个带头的黄巾军迅速分发了少量的水和干粮。
一个刚死了丈夫的妇人,抱着孩子,看着手里那块硬得像石头的饼子,又看了看远处城墙上还在放冷箭的官兵,突然放声大哭。
“没活路了官家不让活了啊”
“那就别求他们!”
一个声音在她头顶响起。说话的是一个看起来很年轻,眼神却亮得吓人的黄巾兵。
“大嫂,擦擦眼泪。看着吧,今天这城门,我们替你开!”
此时,在大军的中央,一辆被黑布遮得严严实实的简易马车上垂著厚厚的帘子。
作为筑基期的修士,他深知修仙界的铁律——修仙者不得随意介入凡人争端。一旦他公开露面施法攻城,那就是给了背后的“青云宗”直接下场镇压的借口。
所以,他坐在封闭的马车里,通过手中的阵盘,遥控著整支军队的气机。
真正负责指挥前线的,是他的两个弟弟。
当然,他们也没穿什么显眼的法袍,全都换上了粗布麻衣,混在人堆里,乍一看跟普通流民头子没什么两样。
“二将军,前面就是安平县了。”
一个玩家屁颠屁颠地跑过来,对着一个满脸络腮胡、打扮得像个木匠头子的壮汉说道。
“那狗官不肯开门,箭雨有点猛,咱们什么时候上宝贝?”
那个被称作“二将军”的壮汉,正是张宝。
他眯着眼看了一下城墙,冷哼一声,转身对着身后挥了挥手。
“老三,干活了。把大家伙推上来!”
“好嘞!”
旁边一个身材瘦削、背着个破布包、打扮得像个游方郎中的年轻人应了一声。他就是张梁,擅长符箓与人体强化。
“攻城组的兄弟们!来活了!”
张梁扯著嗓子喊道,“这几辆车有点沉,需要身强力壮的勇士!谁来?”
“我我我!”
“放着我来!”
“力量加点的都往后稍稍,这波是体质流的主场!”
一听到有任务,还是这种一看就是核心剧情的任务,玩家们瞬间像打了鸡血一样围了上来。几十个膀大腰圆(其实也就是比难民稍微壮点)的玩家挤到了最前面。
“起——!”
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帆布被掀开。
三尊庞然大物露出了真容。
“卧槽”
玩家们看直了眼。
那是三辆看起来丑得要命的冲车。几根甚至还没完全把皮削干净的巨型原木,被粗暴地捆在一起,外面蒙着一层湿漉漉、散发著腥味的生牛皮。最前端那根撞木,粗得像个水桶,头上包著几块生锈的铁皮。
“这玩意儿能行吗?”
一个id叫“鲁班七号”的玩家忍不住吐槽,“这结构力学完全不对啊,也没看到减震系统,还没推到城门口自己就散架了吧?”
“少废话,让你推就推!”
张梁笑眯眯地走过来,一边说,一边看似随意地在每个推车的玩家背上拍了一巴掌。
“小伙子身体不错,给你加把劲!”
“啪!”
随着他这一巴掌下去,一道肉眼几乎不可见的黄色微光,瞬间钻进了玩家的体内。
那是【黄巾力士符】。
下一秒,玩家炸了。
“卧槽?!什么情况?”
“我怎么感觉身体里有火在烧?”
“快看状态栏!多了一个buff!
“尼玛,这哪是加把劲啊,这是给我打了一针肾上腺素啊!”
“我觉得我现在能一拳打死一头牛!”
不仅是人,张宝也趁著没人注意,偷偷在那些粗糙的原木缝隙里,塞进了几张闪烁著土黄色光芒的【坚固符】、【轻灵符】和【巨力符】。
这几根原本看似随时会断裂的烂木头,瞬间变得比钢铁还要坚硬,却又比泡沫还要轻盈。
“推!”
张宝一声低吼。
“走你!”
数十个被buff撑得满脸通红的玩家齐声怒吼,猛地发力。
原本以为要吃奶的劲才能推动的庞然大物,竟然“呼”的一声,像辆跑车一样窜了出去!
有个用力过猛的玩家差点没跟上,踉跄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形。
“我去!这车怎么这么轻?!”
“这也太丝滑了吧!这就是修仙界的黑科技吗?”
“嘘!你懂个屁!没看张宝二当家刚才偷偷往上面贴了符吗?这叫附魔攻城车!修仙的事你别管太多。
“冲冲冲!撞烂那扇破门!”
三辆经过“魔改”的冲车,在玩家们的怪叫声中,带着一股不科学的速度,向着城门狂飙而去。
城墙上的安平县令还在那叫嚣:“射箭!给我射死这帮推车的!”
但下一秒,他就傻眼了。
那些箭射在推车的“暴民”身上,那些人竟然连晃都不晃一下,拔掉箭头继续跑,仿佛不知道疼一样。而射在冲车上的箭,更是直接被那层看似破烂的牛皮给弹飞了。
“这这都是些什么怪物?!”
县令的声音变了调。
而城下的玩家们,此刻正沉浸在力量暴涨的快感中。
“兄弟们!给那狗官一点小小的玩家震撼!”
“德玛西亚呸!苍天已死!”
“为了经验值!撞它!”
“这这不可能!妖术!是妖术!”
县令慌了,声音变得尖利。
“快!倒金汁!扔滚木!别让他们靠近!”
但已经晚了。
玩家们混在推车的队伍里,一个个眼冒绿光。
他们虽然等级低,也没装备,但他们不怕死啊!
“冲冲冲!第一个进城的有成就奖励!”
“别挤我!让我摸一下那个撞木,我想看看属性!”
“兄弟们,那是boss县令!爆装备的时候到了!”
在玩家这种“不要命”的狂热氛围带动下,npc黄巾军的士气也被彻底点燃。
玩家们推著那三辆经过“魔改”的冲车,速度越来越快,最后简直像是在平地上飞驰!
“轰隆——”
三辆冲车,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狠狠地撞在了那扇紧闭的城门上。
并没有想象中木头碎裂的声音。
发出的,是一声沉闷的、如同巨锤砸在胸口上的闷响。
城墙上的守军只觉得脚下一震,差点站立不稳。
他们惊恐地低头看去。
只见那扇号称坚不可摧、包著厚厚铁皮的城门,在这一次撞击下,竟然像纸糊的一样,向内深深地凹陷了进去!
门轴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哀鸣,巨大的裂纹瞬间爬满了门板。
“再撞!”
混在队伍里的张宝,低吼一声,手指微动,一道隐晦的灵光打入撞木。
“嘿!哈!”
推车的玩家们齐声怒吼,再次发力。
“咚——!!!”
第二下。
半个城门直接飞了出去!
连带着门后堵门的沙袋和十几个倒霉的县兵,一起被这股恐怖的怪力轰飞了七八米远!
烟尘四起。
安平县的城门,破了。
“轰隆——!”
随着最后一声巨响,那扇早已不堪重负的城门终于轰然倒塌,腾起漫天烟尘。
“杀进去!抢粮啊!”
早已红了眼的流民们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吼,如同决堤的洪水,顺着缺口疯狂涌入。
然而,迎接他们的,并不是想象中跪地求饶的官老爷,而是一排冰冷刺骨的长矛森林。
“结阵!盾牌在前,长矛在后!谁敢退后一步,斩!”
城门后的瓮城里,一名满脸刀疤的县尉正厉声怒吼。他身后的三百名县兵虽然也是脸色苍白,但终究是吃皇粮的职业军人,身上穿着坚硬的皮甲,手里拿着制式兵器。
在求生欲的驱使下,他们迅速结成了密集的防御阵型,死死堵住了缺口。
“噗嗤!噗嗤!”
冲在最前面的几十个流民,瞬间就被长矛捅成了糖葫芦。鲜血喷涌,惨叫声瞬间压过了喊杀声。
这就是残酷的现实。
哪怕有buff加持,流民依然是流民。在成建制的军队和精良的铁器面前,他们的血肉之躯依然脆弱得像纸一样。
前排倒下,后排的流民瞬间被恐惧攥住了心脏,原本疯狂冲锋的势头猛地一滞,人群开始拥挤、践踏,甚至有了溃退的迹象。
“这这怎么打?”
“根本近不了身啊!”
刚才还嗷嗷叫的流民们,看着那堵带血的钢铁墙壁,腿肚子开始转筋。
就在这僵持的关头,一群脑袋上顶着奇怪id的家伙,从人群里挤了出来。
“让开让开!别挡着老子做任务!”
“卧槽,这县兵是精英怪吧?装备看着不错啊,能爆吗?”
“怕个毛!死了又不掉经验,大不了三天后又是一条好汉!冲!”
玩家们没有恐惧,只有兴奋。
他们看着那些寒光闪闪的长矛,就像看着副本里的boss技能。
“杀啊!!”
一个id叫“幼儿园霸王”的玩家,手里挥舞著半截断掉的门栓,怪叫着冲了上去。
“噗!”
一支长矛瞬间贯穿了他的胸膛。
但他没有像普通流民那样惨叫倒地。
他反而双手死死抓住了那根长矛,借着最后一点力气,把自己像肉串一样往枪杆上送,脸几乎贴到了那个县兵的鼻子上,露出了一个狰狞又狂热的笑容:
“嘿嘿,抓住你了!”
“疯疯子!”
那个县兵看着这个肠子都流出来了还在笑的“暴民”,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地想拔矛,却被死死卡住。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
无数玩家只要发现自己快死了救不回来,就用这种近乎自杀的方式,硬生生用身体卡住了官兵的长矛阵。
“兄弟们!我控住他了!快上!爆了他!”
“那个穿红衣服的是队长!集火他!”
这种完全违反人类求生本能的打法,彻底击碎了守军的心理防线。
他们不怕杀人,但他们从来没有杀过这样的人。
当一个接一个浑身是血、嘴里喊著“为了部落”、“奥利给”等难懂咒语的怪人扑上来时,那些平日里作威作福的官兵,终于崩溃了。
“鬼他们是恶鬼!”
“我不打了!我要回家!”
随着第一个士兵丢下武器转身逃跑,原本坚固的防线瞬间土崩瓦解。
“追!别让他们跑了!装备是我的!”
玩家们欢呼著,踩着同伴和敌人的尸体,像一群饿狼一样扑进了城内。
“别跑!把甲留下!”
一个id叫“专业回收二手旧家电”的玩家,眼疾手快,一把薅住了一个试图逃跑的什长。
“卧槽!皮甲!的好东西啊!”
还没等那什长反应过来,周围四五个玩家像饿狼一样扑了上去。
“鞋子是我的!我光着脚呢!”
“头盔!我要那个头盔!”
“别抢裤子!裤子没属性!哎呀卧槽,谁摸我屁股!”
短短几秒钟,那个可怜的什长就被扒得只剩下一条亵裤,在风中瑟瑟发抖,眼神呆滞,仿佛遭受了什么难以名状的凌辱。
对于玩家来说,“舔包”,是游戏最基本的奖励机制。
而在这种混乱的厮杀中,跟在玩家身后的那些npc流民,眼神彻底变了。
他们不知道玩家能复活。
他们只看到,那个义士,肚子都被长矛捅穿了,肠子流了一地,却依然死战不退,双手死死抱住敌人的大腿,嘴里还喊著:“兄弟们!我控住怪了!快输出!别管我!”
“义士这是真义士啊!”
一个原本畏畏缩缩的流民老汉,看着这一幕,热泪盈眶。
“他们是为了咱们能吃上饭,才这么不惜命的啊!”
“咱们这些烂命一条,还有什么好怕的?”
一种悲壮而狂热的情绪,在流民中像病毒一样蔓延。
“跟他们拼了!不能让义士白死!”
“杀啊!苍天已死!”
原本只会逃跑的绵羊,在被“玩家”这群疯狼的带领下,终于露出了他们的獠牙,捡起地上的石头、断刀,咆哮著冲向了那些曾经不可一世的官兵。
巷战,随即爆发。
安平县的守军这就快疯了。
他们受过正统的战阵训练,讲究结阵对敌。但对面这群人,完全不按套路出牌!
“生石灰!走你!”
小巷拐角,几个玩家突然探出头,一大包白色的粉末迎面撒来。
“啊!我的眼睛!” 几个追击的县兵捂着眼睛惨叫倒地。
“卑鄙!无耻!竟然用石灰!”
“卑鄙你大爷!这叫化学攻击!”
几个玩家趁机冲上去,手里的板砖照着后脑勺就是一顿猛拍。
而在另一条街道上。
“兄弟们,叠罗汉战术!”
几个力量值比较高的玩家蹲在墙角,后面的人踩着他们的肩膀,像搭积木一样迅速爬上了房顶。
等到结阵的官兵路过时。
“天降正义!”
几个玩家抱着装满粪水(或者热油)的陶罐,怪叫着从天而降,直接跳进了敌人的方阵里。
虽然他们摔得七荤八素甚至当场挂掉,但那种混乱和恶心,直接让官兵的阵型炸了窝。
还有更绝的。
几个玩家发现打不过那个练过武艺的县尉boss,直接开始利用游戏机制。
“卡位!卡位!把他引到那个死胡同里!”
“那个谁,你脱了衣服去嘲讽他!拉仇恨!”
“前面的兄弟躺下!用身体绊他马腿!”
在玩家们这种“石灰粉”、“绊马索”、“脱衣嘲讽”、“自杀式卡位”等一系列毫无下限的骚操作下。
安平县的守军,心态彻底崩了。
他们不怕死,但他们受不了这种精神上的折磨和羞辱。
县令瘫软在城楼上,看着下面那地狱景象。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
这群平日里连头都不敢抬的泥腿子,怎么突然就变成了吃人的猛兽?
那几根破木头,怎么就能撞开他的城门?
城破。
张角的马车,碾过满地的血水和断折的兵器,缓缓驶入城门。
他掀开帘子。
街道上,到处是惊慌失措、紧闭门窗的富户,以及那些冲进粮仓、甚至试图冲进民宅抢劫的流民。
几个杀红了眼的流民,正要把一个掌柜模样的老头拖出来殴打,张角眉头一皱,手指轻弹。
“轰!”
一道细微的雷光落下,那几个流民手中的棍棒瞬间炸裂,几人吓得瘫软在地。
张角走下马车,站在县衙的台阶上。
他的脸上没有喜悦,只有一种如履薄冰的冷静。
他知道,这座城虽然破了,但如果这就是终点,那他们就是流寇,是会被天下人唾弃的土匪。
他要的,不是一群暴徒,而是一支军队。
“传令!”
他的声音通过阵法,精准地传达到每一个渠帅(包括玩家头目)的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第一,开仓放粮,无论贫富,按人头分发。”
“第二,只诛贪官污吏,不得侵扰百姓民宅!违令者,斩!”
“第三”
张角看了一眼头顶的天空,那是青云宗的方向。
他深吸一口气,说出了那个早已准备好的名号。
“告诉所有人。”
“我们是活不下去的百姓,我们是这黄天之下的尘埃。”
“我们是黄巾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