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青寒的身影隐入夜色,消失在院门之外。
蒙徒看着桌上那个小巧的药盒,又望向一旁的陈秀,眼神变得颇为复杂。
他实在没料到,自己这个心性沉稳的徒弟,竟会和权势熏天的内城周家有所牵扯。
李氏也从屋里走了出来,面色迟疑,凑到陈秀身边,压低声音问道:“阿秀,那位周姑娘……和你是什么关系?”
陈秀沉吟片刻,缓缓道:“合作关系。”
李氏的目光落在那个精致的药盒上。她伸手拿起,凑近轻嗅,一股清冽奇异的药香钻入鼻腔,她的脸色倏然一变。
“这是雪山白蛤膏所用白蛤只生于极北雪山的寒潭,采摘之难,匪夷所思,制成膏药后,对保存条件更是苛刻,稍有不慎便会药力尽失。”
她将药盒递还给陈秀,语气前所未有的郑重:“此物实在稀罕,她能为你寻来,不知耗费了多少心血,这份人情,你须得时刻铭记。”
陈秀点头,郑重地将药盒收入怀中:“娘,孩儿记下了。”
一夜无话
翌日,当陈秀再次出现在蒙徒面前时,他身上的伤势已然痊愈。
昨日的苍白与虚弱已荡然无存,气血充盈,整个人如一柄藏于鞘中的利剑,内敛而锋芒暗蕴。
蒙徒绕着他走了两圈,啧啧称奇,最后重重一拍大腿,眼中满是喜色。
“好!好!好!一夜之间便恢复如初,那药膏果真是神物!”
他站起身,满面红光地说道:“伤既痊愈,便不能再耽搁!为师这就约上那位老友,下午便带你登门拜访!”
“对方是县衙捕快的都头,在内城手眼通天,有他收你转为门下捕快衙役,定能再为你添一层庇护!”
当天下午,师徒二人换上一身干净体面的衣裳,出了拳院。
马车碾过青石板路,将外城的嘈杂与泥泞甩在身后,驶入了内城的地界。
此处的街道宽敞洁净,两侧宅邸飞檐斗拱,远比外城气派森严。
河岸的晚风送来水汽,夹杂着鱼市未散的微腥与酒楼里飘出的浓郁菜香,混成一股独属于此地的繁华人间烟火气。
最终,马车在一座格外气派的府邸前缓缓停下。
朱红大门,石狮镇宅,门前车马喧嚣,锦衣华服的宾客络绎不绝。
门楣之上,高悬一块黑漆金字的牌匾——苏府。
蒙徒递上请帖,不过片刻,一位身穿锦袍、气度不凡的中年男子便亲自迎了出来,正是此间主人,苏越。
苏越一见蒙徒,便哈哈大笑,上前亲热地捶了他一拳。
“你这老家伙,前几日送帖,还推说不来,今日怎么又肯赏光了?”
蒙徒亦是满面笑容:“前几日劣徒有伤在身,不便出门,如今侥幸痊愈,这不就赶紧带他来给你赔罪了。”
说话间,苏越的目光落在蒙徒身后的陈秀身上,细细打量一番,赞许道:“果真英雄少年!”
“此地不消耽搁,且进门说话。”
陈秀跟着师父踏入苏府,府内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庭院中假山嶙峋,流水潺潺,每一处陈设都透着低调的奢华。
宴席设在宽敞的正厅,早已是高朋满座。丝竹之声不绝于耳,宾客们推杯换盏,笑语喧然,一派热闹景象。
苏越身为主人,居于上席,身旁还坐着一个眉眼与他有七分相似的年轻人,应是他的长子苏文。
看着二十上下,劲力匪浅,恐怕已有暗劲。
厅中许多人显然都与蒙徒相熟,见他前来,纷纷起身拱手招呼。
“蒙师傅,许久不见,风采依旧啊!”
“这位少年郎气度不凡,莫非就是前些时日,在五院会宴上技惊四座的八方拳陈秀?”其中一人目光锐利,在陈秀脸上一顿,旋即恍然。
蒙徒笑呵呵地抚着胡须,颇为自得。
“正是劣徒,陈秀。”
顿时,一片恭维之声如潮水般涌来。
“陈秀之名,如今在善县可是如雷贯耳!”
“蒙师傅慧眼识珠,收此佳徒,八方拳后继有人,可喜可贺啊!”
陈秀跟在师父身后,对四面八方的恭维只是平静地拱手回礼,眼神清澈,姿态从容,不卑不亢。
席位之中,除了主人苏越,地位最高的,便是一位坐在次席的中年男人。
他身穿一身紧束的黑色武服,面容刚毅,太阳穴高高鼓起,气息沉凝,乃是化劲的顶尖高手,其身份为大昌武馆的副馆主,黄严。
满堂热闹,唯有他,仿佛与这一切格格不入,面沉似水,自顾自地斟酒独饮,一言不发。
他身后,同样站着一个神情倨傲的年轻人。
一些知晓蒙徒与苏越乃是至交的人,见陈秀是蒙徒的亲传弟子,便爱屋及乌,也端起酒杯,遥遥对着陈秀。
“陈小兄弟拳法精湛,前途不可限量,我敬你一杯!”
陈秀正要举杯回礼。
“呵,呵呵,呵呵呵。”
三声冷笑,不大,却象三根冰锥,精准地刺破了满堂的喧嚣。
正厅之内,霎时落针可闻。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那大昌武馆的副馆主黄严,正端着酒杯,一脸讥讽。
苏越脸上的笑意敛去,眼神沉了下来,沉声问道:
“黄副馆主,何故发笑?”
黄严慢条斯理地放下酒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轻响。他声音沙哑,带着一丝刻意的嘲弄。
“我笑这满堂宾客,皆是有眼无珠之辈。”
“这陈秀固然不错,可终究,还是差了点火候。”
苏越眉头紧锁,声音已带上几分寒意。
“黄严,你今日是特地来我苏某的宴会上找不痛快的不成?”
黄严摇了摇头,目光先是扫过苏越,随即又落回陈秀身上。
“苏都头武功超群,我黄严自愧不如。”
“然而,若论教导弟子之能,无论是你,还是那蒙徒,皆不及我黄严!”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谁也没想到,黄严竟敢在苏越的寿宴上说出如此狂妄之言,这已不是挑衅,而是当着全县名流的面,狠狠抽主人的脸!
黄严仿佛没有看到众人惊愕的目光,自顾自地继续说道:
“如今的善县,谁人不知,是那王家的天下。”
“王家门下产业,酒楼、铁矿、贩油,哪一样不是日进斗金?麾下豢养的暗劲武夫,怕是已有数十人!”
他话锋陡然一转,目光如刀子般刺向苏越。
“苏都头,你那小儿子当年,乃是被王家车驾意外碾死,此事已过十馀年,莫非还放不下?”
“赔偿不收,道歉不受!”
“非要为了一个死人,和如日中天的王家死磕到底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