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又看了一眼面色平静的陈秀,嘴角咧开一抹残忍的笑意。
“况且,如今这陈秀,亦是王家的眼中钉。莫非苏都头还打算为了一个外人,将自己也拖进这泥潭里?”
苏越的脸色瞬间冷如寒冰,眼神里杀机迸现,毫不掩饰。
“原来是这样。”
他发出一声冷笑:“我道你黄严今日为何如此猖狂,原来是给王家当了说客,做了摇尾乞怜的狗!”
“看来,我苏越是看错你了!”
“我与王家,杀子之仇,不共戴天!你休要再多费唇舌!”
黄严似乎料到他会如此回答,脸上不见丝毫意外。
“你苏越是县衙都头,实力胜我一筹,我认,可你若死了呢?”
他阴恻恻地说道,目光转向苏越身旁脸色煞白的苏文。
“你这宝贝儿子,如何抗衡王家的雷霆手段?”
旋即,他的视线又落回陈秀身上,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轻篾与鄙夷。
“还有你。”
“不过一织席贩履之徒,也配与王家为敌?”
黄严的笑声在喧闹的宴厅中显得格外刺耳,他的目光如巡视领地的豺狼,缓缓扫过在场每一个人,满堂喧哗,竟被他不大不小的声音压了下去,一字一句,清淅入耳。
“苏都头,蒙师傅,还有在座的各位,冤家宜解不宜结。”
他端起酒杯,遥遥一敬,杯中酒液在灯火下漾开一圈虚伪的光。
“王家势大,如今已是善县的天,与天为敌,可不是聪明人的做法。依黄某看,不如化干戈为玉帛,对你我都有好处。”
苏越脸色骤沉,手中酒杯“咚”的一声闷响,重重磕在桌案上。
“黄兄。”
他声音冷得象冰:“我苏某的宴席,不欢迎为王家摇尾乞怜的说客。门在那边,请自便!”
黄严不怒反笑,笑声里满是讥讽,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随即慢条斯理地站起身。
“我自然会走。”
他的目光黏腻而阴冷,象一条滑腻的毒蛇,从苏越的脸上,缓缓爬到他儿子苏文的身上。
“只是苏都头,你教子无方,这孩子将来,怕是要为你招来灭门之祸。”
说罢,他视线一转,落在陈秀身上,轻篾之意不加丝毫掩饰。
“至于这所谓的八方陈秀,凭着几分蛮力,就妄想与王家抗衡?当真可笑至极。”
“你们若是不信,我今天便让你们心服口服。”
黄严轻轻拍了拍手。
“宴无好宴,不如来点切磋助兴,也好叫各位看清楚,什么叫云泥之别!”
话音未落,他身后一名身形魁悟的青年应声出列,对着满堂宾客抱拳,声如洪钟:
“在下黄华,年十九,大昌武馆弟子,特来领教各位高招!”
宴厅内刹那间鸦雀无声,方才的热闹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宾客们交换着眼神,心头一片雪亮。
黄严这哪里是切磋助兴?
分明是当着善县所有豪杰的面,抽苏家的脸,断陈秀的骨!他就是要用最赤裸的方式告诉所有人:你们这代人尚可一搏,可你们的子嗣,不过是土鸡瓦狗,待你们老去,王家碾死他们,不费吹灰之力!
趁早低头,才是活路!
就在这死一般的沉寂中,一个与苏越交好的壮汉猛地一拍桌子,轰然起身,喝道:
“尽是歪理!”
他声若洪钟,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王家八十年前,不也是从屠猪卖酒的行当里杀出来的?大丈夫立于世,当讲信义,守尊卑!如今王家倒行逆施,自有人替天行道!”
话毕,他对自己身后一名同样精悍的青年微微颔首。
那青年立刻会意,虎步而出,气势沉稳地站定在黄华面前。
“拳院弟子,周峰,请黄兄赐教!”
陈秀不识此人,但见苏越目露赞许之色,显然是旧识。这周峰乃是拳院顶尖好手,十八岁入暗劲,如今二十岁,拳法已至炉火纯青之境。
然而,那黄华的拳脚却远超众人想象。
他练的乃是《火混拳》,拳风呼啸,带着一股灼人的热浪,劲力雄浑刚猛,每一拳都蕴含着爆裂之气。
二人交手不过二十回合,周峰便被一招“黑火虎”结结实实地轰中胸口,那拳势真如烈火猛虎,霸道无匹!
周峰只觉一股炽热拳劲轰入胸膛,如遭重锤,喉头一甜,整个人跟跄着倒退数步,一丝血线自嘴角蜿蜒淌下。
满堂宾客,脸色瞬间灰败下去。
苏越身后,其子苏文一张脸涨得通红,双拳在桌下死死攥紧,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
父亲的寿宴,竟被人如此践踏羞辱,他岂能容忍!
况且他心中不服,黄严父子如此猖狂,难道这满座英雄,竟无一人能敌这黄华?
“我来!”
苏文低喝一声,挺身而出。
他修习的是家传掌法,气韵内敛,走的是以柔克刚、防守反击的路子。
两人一交手,苏文便稳扎稳打,将周身护得滴水不漏。
五十馀回合过去,他依旧在场上苦苦支撑。
但久守必失,黄华狞笑一声,抓住一闪即逝的破绽,一记重拳结结实实地印在他的肩头!苏文闷哼一声,整个人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狼狈地摔在地上。
“哈哈哈哈!”
黄华仰天狂笑,一脚踩在苏文方才站立的地方,环视全场,眼神中的轻篾与狂傲几乎要溢出来。
“虎父犬子!一群土崩瓦狗,也敢与皓月争辉!”
“等你们的父辈老死,就凭你们这点微末道行,如何与王家抗衡?不如趁早跪地求和,还能为自己挣条活路!”
蒙徒坐在席间,眉头紧锁成一个川字。
他心中估量,这黄华的实力,恐怕已直追拳院大师兄孙磊。
可孙磊年已二十七,即便胜了,也是以大欺小,毫无意义。
难道今天,真要让这对父子在此耀武扬威,将所有人的脸面踩在脚下?
就在满场死寂,众人屈辱难当之际,一道不疾不徐的声音,忽然在角落响起。
陈秀缓缓起身,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一步一步,从容不迫地走到场中。
他先是淡然地瞥了一眼狂笑的黄华,随即将目光投向了面带得色的黄严。
“若王家的子嗣,都如令郎这般,只知狂悖自大,无信无义,”
陈秀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镇定人心的力量。
“那我等草莽,又有何惧?”
“况且,王家产业万千,可若行事如此乖张,视人命如草芥,焉能不遭天谴反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