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县内城,午后的街道车水马龙,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
周清寒穿着一身洁白的锦缎旗袍,外披着一件银狐裘,头上戴着一顶精致的西式礼帽,风姿卓约,走在人群中,自成一道风景。
她眼神平静,偶尔看向街边的铺子,嘴角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陈秀跟在她身后半步,两只手都拎满了大大小小的纸包。
“今天下午,我还有一场拳。”他小声抱怨。
“推了。”
周清寒的语气不容置疑。
“可……”
“怎么,打拳有这么重要?”她回过头,朱唇勾起,丹凤眼眯成线。
陈秀想了想,还是伺候金主比较重要。
“不委屈。”
两人正走着,迎面碰上了红哥。
红哥一见这架势,眼睛都瞪圆了,连忙上前打招呼。
“青姐。”
他又挤眉弄眼地看了看陈秀,压低声音。
“行啊你小子,福气不浅!”
陈秀拎着东西,有些无奈。
他一个打拳的,陪着金主逛街买东西,总觉得浑身不自在。
“总感觉不太好!”陈秀也说不上什么感觉。
红哥看他那副样子,夸张地笑了起来,用骼膊肘捅了捅他。
“哇!你还不乐意,人家身家万贯,善县周家大姐头,腿长腰细,又美又媚,陪她吃饭委屈你了?”
周青寒从远处过来,看了红哥一眼,眸光流转:“阿红怎么在这儿?”
“陪四娘办事!”红哥答完,干脆摆了摆手:“今儿忙,有事下回再叙!”
望江楼,厢房。
阁楼内幽静雅致,与楼下的喧嚣判若两个世界。
陈秀埋头对付着桌上的菜肴,风卷残云。
这些菜肴许多都是用异兽血肉烹制,对气血大有裨益,他自然不会浪费。
周清寒单手托着香腮,噙着笑意,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模样。
陈秀吃到一半,忽然感觉裤腿被什么东西轻轻蹭了蹭。
他动作一顿,视线往下。
桌下,一只穿着白色软底小鞋的精致玉足,正不轻不重地勾着他的小腿。
“饭就这么好吃?一句话都不说。”周清寒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笑意。
陈秀抬起头,嘴里还嚼着肉,含糊不清地说道:“挺贵的,不吃完浪费了。”
周清寒的动作僵了一下,随即好气又好笑地收回了脚。
她见过各种各样的男人,有阿腴奉承的,有故作深沉的,还有畏畏缩缩的,却从没见过陈秀这么……实在的。
她又换了个话题,问道:“刚才打完一场,都累得气喘吁吁了,怎么又上去打那个石虎?”
她满怀期待,饶有兴致。
然而,陈秀只是咽下嘴里的食物,老老实实地回答。
“刚在擂台上,琢磨出一招徒手武功,正好拿他试试威力。”
周清寒脸上的笑意彻底凝固了。
她伸出手,一把拧住陈秀的骼膊。
“嘶……”
陈秀疼得咧了咧嘴,不解地看向她。
他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皮笑肉不笑。
眼前的女人明明在笑,可那双漂亮的丹凤眼里却没有半分笑意,冰冰凉凉,象个没有感情的美人僵尸。
“那你还挺厉害啊。”虽在夸赞,但语气平静,仿佛暴风雨夜的宁静。
一顿饭吃完,周清寒又带着陈秀去了善县内城最大的锦缎铺子。
她亲自为陈秀挑了一套衣服。
天蓝色的锦缎,上面用金丝绣着繁复的云纹,料子光滑,入手冰凉,一看就价值不菲。
陈秀换上后,只觉得浑身不自在。
他看着铜镜里那个几乎快要不认识的自己,心中却在盘算。
这身衣服,怕是得要十好几两银子。
自己得替她打多少场拳,才能还得清这份人情?
他忽然感觉,周清寒这个人情,比方家的资助还要烫手。
方家是白纸黑字的契约,一清二楚。
而周清寒这里,却是一笔算不清的糊涂帐。
“你频繁打拳,虽然气血旺盛,但终究是血肉之躯,难免留下暗伤。”
从成衣铺出来,周清寒看着他,语气恢复了惯常的慵懒。
“明天,我让人带你去青囊医馆看看,找最好的大夫,仔细查查身子。”
陈秀本想说自己有元婴内视,身体状况一清二楚,但转念一想,自己虽能内视,却不懂药理医理,去看看也无妨。
“多谢青姐。”
次日。
坐堂的老大夫给陈秀仔仔细细检查了一番,得出的结论是没什么大碍,只是提醒他。
“年轻人气血充盈,恢复力强,但频繁动手,终究有损肝脏。最好还是寻些法子,多用气血温养内补,否则年纪大了,暗伤爆发,悔之晚矣。”
陈秀砸吧砸吧,理是这个理,但黑拳该打还得打,赚钱路子不能丢,现在他打到第五擂,一场能赚五百文,不能因噎废食。
等考了武举,养一段时间便是。
冬日的拳院有些萧索。
院中练拳的弟子稀稀拉拉。
陈秀午餐歇息,随口打听,才知道灵绣师姐最近都不怎么来了,据说是陪内城朱家的一位公子约会去了。
他听到“朱家”,心里微微一动,想到了被自己打死的朱明。
也不知灵绣师姐约会的,是不是朱明的兄弟。
而张妄,自从上次剿匪回来,便被程氏看重,送去参加特训,备战明年的武举,也不见踪影。
陈秀一趟拳打完,浑身热气蒸腾。
秦自在不知从哪儿晃了出来,递给他一个酒葫芦。
“来一口?”
陈秀摆摆手,顺口问道:“秦师兄,你见多识广,可知善县有什么温养气血,疗愈内脏暗伤的好法子?”
疗愈内伤倒是顺带,他发觉自己的纯阳三丹功,需得内养气血,劲力充沛,方才一鼓作气,凝练第二朵丹云。
秦自在灌了口酒,打了个酒嗝,想了想。
“温养气血?这可是水磨工夫,急不得。”
他压低声音,凑到陈秀身边。
“一般而言,一些独门武功,或是改善伙食都能达到类似效果,不过都是以年计数的长期效果。”
“短期法子倒是有几个,但都价值不菲,不是咱们这种寻常人家能碰的。”
“说说看。”陈秀来了兴趣。
“其一,是内城钱家的‘天池’。那是一处天然温泉,引地火而成,据说在里面泡上一两个时辰,比得上数日苦修,更能洗涤内腑,祛除暗伤。不过嘛,泡一次,盛惠五十两白银。”
秦自在伸出五根手指晃了晃。
五十两!
陈秀咋舌,这价钱,把他卖了都凑不齐。
“其二,是县尉府中的秘药。那是军中流传出来的方子,专门给高阶武官疗伤用的,效果极佳。但那是官家东西,寻常人根本弄不到。”
秦自在又灌了口酒,继续说道:“其他大大小小,便不说了……”
他顿了顿,神色有些古怪。
“城外十里铺,有一处血池。传闻是以前某个邪道门派留下的,用活人精血祭炼而成,后来被官府剿灭,那血池却保留了下来。功效虽差了许多,倒也实用,关键是”
“那地方被外城的方家和青虬帮共同掌握着,而且算算时间,这几日大约就到时候开池了。”
方家,正是资助陈秀那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