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扬看着她如释重负又心满意足的笑容,心底那抹异样的波澜再次泛起,却被他强行按捺下去。他微微颔首,语气恢复了公事公办的温和:“公主若无他事,苏某便先告辞了,还请公主安心在此休养,一应需求,吩咐下人即可。”
“我之前安排的人,你可认真学习,将来可能还得靠你。”
“嗯。”司灵乖巧地点点头。
与此同时,别院外,细雨不知何时开始飘洒,如烟似雾,将青石板路浸润得发亮。
顾冥烟踏下马车时,谢安已撑开一把素色油纸伞,恭敬地举过她的头顶,她却没有立刻迈步,只是站在院门外,望着那扇紧闭的朱漆木门,心跳如擂鼓。
“陛下,”谢安低声提醒,“就是此处了。”
她深吸一口气,雨后湿润的空气夹杂着竹叶的清香,却无法平复她胸中翻涌的情绪。这一路行来,她脑海中反复演练着见面时的第一句话,该是道歉,还是倾诉思念?抑或直接告诉他,她已为他扫清障碍,只等他回来?
可当真正站在这里,那些准备好的言辞忽然显得苍白无力。
她抬手紧紧握住腰间那枚并蒂莲玉佩,冰凉的触感稍稍压下了指尖的颤抖。
院外站着几人,看向顾冥烟,冷声道:“你是何人,这里不是你该来的,速速离去!”
谢安上前一步,厉声道“大胆!陛下在此,岂容尔等放肆!”
十一闻言,站了出来,也知道这别院已经暴露,见是顾冥烟和谢安,眉头紧锁,拱手道:“陛下,谢大人,主子不在,还请回吧。”他心中却是忐忑,主子与陛下之间的纠葛,他多少知晓,此刻陛下亲至,恐怕
谢安怒道:“你跟在摄政王身边,难道不知摄政王与陛下的情谊?竟敢阻拦陛下?!”
十一语塞,想起苏扬之前对顾冥烟的种种付出与后来的心灰意冷,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若陛下真心悔改,主子他
又想起苏扬之前的种种,莫非对陛下还有情谊,他岂不是棒打鸳鸯,到时候若是主子怪罪
“请。”
“你们在此等候,”她低声对谢安道,“没有朕的吩咐,任何人不得靠近。”
“陛下,这”
“这是命令。”她的声音虽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
谢安只得躬身退下,目送她独自走向院门。
顾冥烟抬手欲叩门,指尖却在触及门环前顿住。门内隐约传来女子清越的声音,如珠落玉盘,穿透雨幕,敲在她的心上。
那声音不是侍女。
她脸色微白,随即又强自镇定,苏扬身边从未有过侍女丫鬟服侍,而这那声音中透着的轻松与亲昵,却让她心头涌上一股难以言说的不安。
她终是叩响了门环。
而这边,司灵站起身,许是动作太急,又许是伤势未愈体力不济,脚下一软,竟直直向前倒去。
“小心!”苏扬几乎是本能地上前一步,伸手稳稳揽住了她的腰肢,将她带向自己,避免她摔伤。
司灵跌入他怀中,脸颊贴上他胸膛的刹那,整个人都僵住了。她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竹叶气息,能感觉到他手臂的力度,能听见他沉稳的心跳。
这一刻,她忽然希望时间就此停驻。
可这温情只持续了一瞬。
院门被叩响的声音传来,紧接着是十一与人隐约的争执,苏扬眉头一皱,下意识想将司灵扶稳站好,然后抽身查看情况。
然而,已经晚了。
前厅的门被一股力道推开,或许是因为来者心急,或许是因为风雨。
雨幕微光中,一道青色的身影立在门前,衣衫被细雨打湿了些许,贴在单薄的肩头。
是顾冥烟。
两人四目相对。
顾冥烟看着苏扬抱着司灵,举止暧昧,她的目光死死定在院内相拥的两人身上。
苏扬疑惑的看向顾冥烟,她怎么找到这里了?
司灵则在苏扬怀中,挑衅的看向顾冥烟。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了。
顾冥烟站在门口,手中的油纸伞早已不知何时滑落,细雨打湿了她的发鬓,几缕青丝贴在脸颊,更衬得面色苍白如纸。
苏扬的手还揽在司灵腰间,司灵则半倚在他怀中,姿态亲密无间,司灵甚至微微侧首,将脸颊更贴近苏扬的胸膛,目光越过苏扬的肩膀,与顾冥烟对视,眼中带着尚未褪去的羞涩,以及一丝挑衅?
这画面刺眼得让她几乎站立不稳。
苏扬,她的苏扬,她放下帝王尊严、褪去龙袍华冠、穿着他最喜欢的青衣匆匆赶来的苏扬,此刻正抱着另一个女子。
而那女子,竟是大乾公主司灵。
那个失踪的大乾公主、实则是被苏扬金屋藏娇在她的眼皮子底下!
所有的不安、猜忌在这一刻化作熊熊怒火,烧尽了她的理智。
连日来的思念、悔恨,此刻都成了笑话。
她为了他清理后宫,为他微服出宫,为他换上旧日衣衫,甚至为他遣散了最后一位侍君
可他呢?
他在别院里,温香软玉在怀,还是敌国的公主!
“顾冥烟?!”苏扬的声音带着惊怒响起。
顾冥烟却什么也听不进去了。她猛地转身,冲向不远处谢安的方向,在他惊骇的目光中,一把抽出了他腰间的佩剑!
“陛下!不可!”谢安失声惊呼。
剑已出鞘,寒光映着雨丝,也映出顾冥烟猩红决绝的眼眸。她提剑折返,脚步因极致的愤怒而有些踉跄,剑尖带着凄厉的破空声,直刺司灵心口!
“顾冥烟!住手!”苏扬厉喝,同时将司灵护在身后。
可剑已刺出。
电光石火间,苏扬带着司灵急侧身,剑锋险险划过司灵抬起的手臂,藕荷色的精致衣袖瞬间被割裂,绽开一道刺目的血痕。
司灵痛得闷哼一声,脸色煞白,身体软软靠向苏扬。
“你怎么样?”苏扬迅速低头查看她的伤势,声音里是毫不掩饰的焦急与担忧,“伤得深不深?让我看看!”他甚至顾不上指责顾冥烟,小心地托起司灵受伤的手臂,那专注而温柔的神情,是顾冥烟曾经专属,如今却吝于给她分毫。
她握着剑的手在颤抖,不是因害怕,而是因愤怒和心痛。
“顾冥烟?!”苏扬猛地抬头看向她,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愤怒,“你疯了吗?!”
“我疯了?”顾冥烟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哭腔,却又充满恨意,“苏扬,你看看你在做什么!你救她?藏她?如今还这般护着她?你可还记得你的身份?!你是朕的王夫!是大周的摄政王!”
“王夫?摄政王?”苏扬缓缓抬起头,目光终于落到她脸上,那眼神冰冷,充满了讽刺与深深的厌倦。
“陛下莫不是失忆了?我苏扬,早已被你亲手褫夺王位,贬为庶人,我更没有与你成婚!何来王夫一说?!如今,我与你顾冥烟,与大周朝堂,再无半点瓜葛!我做什么,与谁在一起,轮不到陛下来过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