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道留在密室里的金银其实并不算多。
两人先一起数黄金,再一起数白银,不过一两刻钟便数出来了。
黄金大概有一千三百五十馀两,白银则有四万两千八百七十五两有馀。
因里面有金馃子、碎银子,两人又没用秤秤,自是难以数的多么精确。
前面达成“瓜分贼赃”的协议,秦丙文又看出李长道在这方面缺乏经验,此时便主动道:“副都头,得把咱们要拿的先分出来,趁天黑前分下去。”
李长道点头,“是得如此。”
虽说目前知道宅子密室金银的只有李宗钦这一什龙塘出身的乡勇,以及秦丙文三人。
可其他乡勇未必猜不到在贼寨有不少缴获。
若有人财迷心窍,今夜去偷盗粮仓、武库的钱,闹出事来,可就不美了。
况且,乡勇伤亡不轻,先发些银子下去,也可安抚人心。
于是,两人先将四人应拿的五百五十两黄金分出来,结合又将因分给其他乡勇的五千八百五十两银子分了出来。
这时,秦丙文看了看剩馀的八百馀两黄金,又念及之前李长道的救命之恩,便又拿了一百两黄金递过来,道:“此番能破黑风寨,副都头居功至伟,便再拿一百两黄金吧。”
如果不是要上交一半缴获,李长道未必会收这一百两黄金,但如今他却坦然的收下了。
钱掌握在他手里,他不仅能留作以后做大事,还可拿出来补贴乡勇。若是交上去,就不知最后到谁手里了。
王定佐、刘广胜虽在一旁看着,对此自也不会有什么异议。
接着,李长道、秦丙文又将那从土里挖出的小箱子稍贵重些的珠宝首饰平分了,并各自再拿了三百两黄金,留作给郭县令、秦校尉的“谢礼”。
秦丙文道:“副都头,这一小箱普通首饰和剩馀的一箱贵重布匹回头可以送到县城当铺卖了,折算为银钱。然后该上交的上交,该留存的留存。”
李长道点头,随即道:“我们龙塘村缺少粮食、布匹,那七八百石粮食和三百多匹普通布料,我愿按市价出钱购买。”
秦丙文道:“副都头说笑了——此战副都头当居首功,后面论功行赏也该是第一。”
“那些粮食和布匹加起来估计也就价值两千多两银子而已,副都头若想要,直接拿去便是。”
李长道点头,“那我便不客气了。”
随后,李长道、秦丙文又将剩馀的两百馀两黄金、三万七千馀两银子以及武库的十二箱铜钱均分为两份——一份留作上交,一份用来犒赏有功、抚恤伤亡。
至于怎么犒赏有功、抚恤伤亡,并不是由李长道决定的。
他只能将有功将士及战死、重伤将士的名单报上去,具体如何犒赏、抚恤,由秦德虎这个校尉决定···
分好金银珠宝后,李长道让秦丙文、王定佐、刘广胜拿走各自分得的一份黄金,便开始亲自给其他乡勇发银子。
秦丙文虽觉得李长道此举是在邀买军心,却并未阻止。
因为在他看来,即便李长道不这么做,他在本哨威信已然极高了。
众乡勇看着李长道亲自将赏银发到手里,都十分高兴,觉得当初应募跟李长道当乡勇的选择无比正确——便是普通乡勇都有三十两,这可是他们过去一年都赚不到的钱!
按伙发银子时,李长道还专门叮嘱了一番。
“诸位,此番先给诸位发放赏银虽是按军中习俗,却不易公之于众,希望诸位回到乡勇营后莫要声张。”
“至于正式的犒赏及抚恤,则需等回到营地后由校尉发放,诸位回营后耐心等待便是。”
其实,先拿部分缴获既然是秦德虎默认的潜规则,便是乡勇们说出去也应该没事。
李长道这么嘱咐一番,除了以防万一,主要还是为了让本哨乡勇保有同一个秘密进而更加团结。
事实证明,李长道这番作为是很有效果的。
接下来,乡勇们趁着天还没黑,开火造饭,各伙、各什之间,以及来自不同村寨的乡勇之间,都彼此亲近很多。
待到众人吃过晚饭,天才刚黑,秦丙文派回黄坪镇请大夫的几名乡勇也终于回来了,并带回了两名大夫。
李长道当即让大夫们先给受重伤的十三名乡勇治疔,接着是轻伤的乡勇。
被俘的贼匪中也有伤者,李长道原想让大夫们顺带看一看的,却得知伤药不足,便只能罢了——这些贼匪大多手上有无辜者的性命,此番被俘后是死是活,只能看他们的运气···
在大夫给乡勇治疔时,秦丙文来到李长道身边,貌似随意地道:“副都头,我听俘虏说,贼首阚仁勇还有位压寨夫人,不知副都头和王伙长搜查寨子时可见到了?”
李长道神色平静地摇头,“没见过。”
秦丙文道:“那看来多半是随哪个贼匪一起逃跑了,甚至可能带走了部分阚仁勇的金银细软。”
“或许吧。”
秦丙文见李长道只是皱了皱眉,并无别的神色,便不再谈论此事。
又与李长道商议了几句夜里乡勇巡逻、站岗的事,他便去休息了。
李长道仍留在原地,看着大夫在聚义厅里给乡勇疗伤,心里却在想秦丙文方才的话。
其实,他便是让柳如意露面也没什么,秦丙文多半只会认为他看中了柳如意的美貌,便是秦德虎知道此事,也不会从他身边抢一个妓子。
但李长道既准备将柳如意培养为秘密情报人员,自是不希望秦丙文见她的面。
深夜,子时中。
李长道便起身来到了李宗钦等人所在的原木房屋。
“都头。”
正站岗的李宗钦与另一名乡勇出声,正休息的三名乡勇也醒过来。
李长道点点头,去敲了敲里屋的房门,道:“如意。”
很快,柳如意便大开房门,施了个礼,问:“义父怎么来了?”
同时忍不住乱想:义父这么晚找我,莫非是想···
她在郡里青楼呆了七八年,听闻、见识可不少,其中就包括某些士绅老爷喜好以收义女为名行纳妾之实的事。
在柳如意胡思乱想时,李长道道:“我是来带你走的——明日军队就要离开山寨,你继续留下可不好藏身。”
知道自己想差了,柳如意暗暗羞愧,忙应了声“是”,便拿起她的包袱。
李长道则先检查了装着黄金和贵重珠宝收拾及药材的四个小箱子,见里面东西没少,便重新包裹起来,一只手提两个。
出了里屋,李长道对李宗钦道:“我和如意离开后,你们便都休息吧,不必继续站岗了。”
李宗钦先点了点头,随即忍不住问:“四叔这样离开,若让其他人看见怎么办?”
李长道道:“我早已做好了安排,可以趁巡逻间隙从南坡下山——山下有咱们龙塘乡勇准备好的骡子,天亮前我便会赶回来。”
“那四叔路上小心些。”李宗钦这么说了句,不再多问了。
子时之后,接班另一什巡逻山寨南边的正是李宗钧所领的一什。
他早得到李长道吩咐,故意拖延了近十息,便让李长道带着柳如意轻松出了寨子,到了南面山顶边缘。
李长道道:“我在前面开路,你在后面小心跟着,即便摔倒了,也不要叫。”
柳如意点头。
夜色对李长道视力影响不大,更何况今夜月色还行。
白天王定佐等人从南面上山,已经开辟了一条“路”,此时李长道将两个包裹都背着,只需砍掉一些绊脚的灌木,再偶尔接柳如意一手,没多久便下了山。
他带着柳如意绕到东面离山道口不远的隐蔽处,学着某种鸟类叫了几声,便见王定信牵着三头骡子过来了。
王定信这一什在山底下看守骡子、大车,自然也是李长道安排的。
至于王定信这一什的其他乡勇,虽非龙塘出身,却是如刘玉成这般与龙塘乡勇沾亲带故之人,纵然不知李长道要骡子干什么,也不会向别人告密。
王定信看了柳如意一眼,便面露些许古怪笑意地将缰绳交给了李长道。
他其实也不知李长道半夜回龙塘做什么,如今见了柳如意,便以为李长道是为了这个年轻貌美的女子。
李长道也不解释。
他接过缰绳,将包裹放在其中一头骡子上,自己和柳如意各骑了一头,便前往官道,往龙塘而去···
夜里的官道格外安静,除了道旁草丛中的虫鸣,便只有山里偶尔传来的狼嚎声,颇为吓人。
若不是与李长道一起,柳如意是绝不敢这般走夜路的。
胡思乱想间,她不禁看着李长道的背影有些出神。
这时李长道却放慢了速度,出声道:“可知我为何要收你为义女,而非奴婢?”
柳如意惊醒,饶是她自以为还算聪明,却也想不明白,便摇头道:“如意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