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堂县衙,自不止一个院子,而是一片院落。
李长道跟着郭令成来到前衙最西边的一个院子,院门上挂着“兵房”的牌子。
进去后便见六名男子正站在院里,且大多同李长道般,带着兵刃。
六人中有四个穿着上好绸缎料的锦衣,只有两人穿着普通箭衣。
瞧见郭令成,六人纷纷抱拳行礼,“见过县尊!”
郭令成笑着道:“诸位都是我青川县的俊杰,不必多礼——介绍下,我身边这位便是除去翻天虎贼伙的李长道,也是乡勇营四位副都头之一。”
李长道向几人抱拳见礼。
六人中只有四人向他还礼。
另两人中,一个高大壮硕的络腮短须男子神色倨傲,似乎并不认为除灭翻天虎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
另一个却是几人中最年轻的,衣袍宽大,看着更象是读书人,看向李长道时目露怀疑,却不知在怀疑什么。
郭令成见几人对李长道并不热情的样子,也不在意,道:“咱们到厅内坐下吧,何县尉、秦校尉应该很快就来了。”
说完,当先进入屋中。
李长道几人也跟着进去了,却并没有真的坐下。因为里面只有三把交椅,显然是给郭县令等人准备的,而非他们。
不多时,便又有两人来了。
其中一位,身宽体胖,面带笑容象个商人,应是县尉何琼。
还有一位也是高大健硕的体格,但比之那位神色倨傲的锦衣大汉却要略“瘦”一圈,只颌下留着短须,眉目如虎。
再配上鱼鳞甲、凤翅盔以及腰间长刀,便给人一种很彪悍的感觉。
其馀人显然是认识这两位的,一起抱拳道:“见过秦校尉、何县尉!”
李长道自是也跟着行了礼。
两人在郭令成左右手坐下后,县尉何琼率先道:“本县尉此番只是来旁听的,就不多说什么了。”
郭令成则接着道,“乡勇营的事本县只负责筹备粮草等后勤事宜,军务皆由秦校尉负责。因此,接下来事还是有秦校尉来讲吧。”
作为今日会议的主角,秦校尉并未谦让,闻言扫视厅中众人,大声道:“你们这些县里议定的都头、副都头,未必都认识某,想必对某任这乡勇营校尉也未必都服气。”
“某便说一下自身履历——某秦德虎,出身将门秦氏,自幼习武、研读兵书。”
“曾在沐川郡边军中由一小卒累功至副都头,后又在郡兵中任都头之职数年。此番是受郡尉之命,回青川组建乡勇营。”
“听了这些,尔等若还有谁不服,现在便可站出来向某挑战。不论是兵法韬略,还是武艺,某都接着!”
“若有谁能在两方面都胜过某的,某愿退位让贤,举荐其担任这青川乡勇校尉!”
听了秦德虎这番话,厅中众人神色各异。
郭令成、何琼面露惊讶,似乎对秦德虎的这番话颇为意外。
至于李长道等人,除了那络腮短须大汉露出跃跃欲试的神色,其馀人都仅是露出些许诧异而已,没谁真想去挑战秦德虎。
诧异是正常反应。
李长道虽未进入过正规军队,却也知道“军令如山”。
上面既任命秦德虎为青川乡勇校尉,就算在场真有武艺、韬略比秦德虎强的,又岂能随意更换?
秦德虎既从军多年,肯定知道这个道理。
如今说出这番话来,纵有想借此令众人折服的用意,却也说明,他绝非循规蹈矩之人,做事有些肆意。
而一个人做事过于肆意了,便很有可能拎不清轻重。
念及此处,李长道又想到了从彭坤那里打听到秦德虎相关消息。
这秦德虎年三十三,比他还小一岁,是青川秦氏嫡脉老二——上面还有个大哥,叫秦德龙,在沐川郡边军中为一营校尉。
虽然如此,可秦德虎称自家为将门,却有自抬门楣的嫌疑。
青川秦氏准确来说是六代从军,前三代都跟之前的李长道差不多,只是得了个边军基层军职。到了秦德虎爷爷,才当上哨副,勉强踏入中层军职之列。
秦氏真正发家是在其父辈,有三人都在沐川边军中任职,秦德虎父亲更是累功至副都头。
因为有父辈、祖辈人脉在,秦德龙又确有本事,故而年未至四十,便成为了沐川边军一营校尉。
秦德虎作为老二,本也该一直在沐川边军中发展的,听说是犯了什么错,才被秦德龙打发回利郡,在郡兵中谋了个都头的职位。
此事再结合秦德虎方才的一番话,让李长道觉得,这位乡勇营主将似乎没那么靠谱···
秦德虎见没人站出来挑战他,竟似乎有点失望。
随即便道:“既无人敢挑战某,那么以后但凡谋所指派之事,尔等都要尽心尽力地去办。”
“若是让某发现,谁阳奉阴违,或故意拖延,怠慢了军事,某必严加处置!”
“军令如山,我等绝不敢有丝毫懈迨!”一人抱拳表态道。
李长道等见状便跟着抱拳表态,“我等定尽心尽力,毫不懈迨!”
“好!”秦德虎露出满意的笑容,接着终于开始说起正事,“说起来,咱们青川乡勇营如今只是议定了都头、副都头、哨正人选,实际上兵卒都没一个。”
“今日,咱们主要议的,便是如何招募乡勇···”
当李长道从县衙出来时,已经接近午时了。
不论郭令成,还是秦德虎、何琼,都没有招呼众人吃饭的意思,李长道也只能自找地方解决。
他正想着是不是去福顺酒楼,便有人叫他。
“李副都头请留步。”
回头看,只见是个身材魁悟、面相粗豪的汉子,挎着一把腰刀,却是副都头彭万里。
“彭副都头。”李长道抱拳。
如果说其馀都头、副都头中谁能跟他扯上点关系,也就这位了——彭万里乃是彭坤的族兄,只不过出了五服。
据彭坤讲,彭万里本是个游侠,武艺比他强多了,不仅在青川颇有名声,就是邻近两三县绿林道上也有几分薄名。
不过彭万里此番能成为乡勇营副都头,自身名气与武艺在其次,主要因为他是刘氏一支脉的女婿。
程、黄、秦、刘、姚、陶这青川六姓大户中,以刘氏最富。
组建乡勇营需不少钱粮,县衙必然会找刘氏等大户筹措,刘氏便趁机给彭万里谋了个副都头的职位。
李长道曾救过彭坤,彭万里叫住他应是有意交好。
果然,彭万里走近了便道:“听闻前些日我那族弟彭坤差点死在西市,幸赖李兄出手相救,才捡回了一条性命,彭某在此谢过了。”
李长道道:“我与彭老大本是朋友,相救是应该的。”
彭万里笑道:“李兄与我族弟是朋友,如今又与彭某成了同僚,看来与我彭氏颇为有缘啊,不如一起吃顿饭,聊一聊?”
“李某也有此意。”
“那便去福顺酒楼吧。”
两人当即一起前往福顺酒楼,刚到酒楼外,便遇到了另一位副都头程捷安。
“程副都头,没想到竟在此处遇见,真是太巧了,不如一起吃饭?”彭万里明显是个四海的性子,当即笑着招呼起来。
程捷安疑似出身诗书传家的程氏,却是个武人。
他身材高瘦挺拔,背上背着枪馕,手里提着一个食盒。
程捷安看了两人一眼,道:“内人已做好午饭在家等我,改日吧。”
“行,那便改日。”彭万里并未再劝,当即跟李长道一起进了酒楼,问明二楼尚有包间,便上楼了。
李长道耳力过人,快上到二楼时,又听见程捷安的声音,却是跟掌柜要了一荤两素三个菜,准备带走。
李长道略觉奇怪,却也没多想。
在包厢坐下后,彭万里开口便道:“黄胜武是个志大才疏又有点小心眼的家伙,李兄给他当副都头,以后的日子只怕不好过。”
黄胜武便是那个络腮短须男子,想起对方的倨傲神情,李长道当即问:“彭兄对黄胜武很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