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的早晨,江蓓儿醒来时,发现窗外又是阴天。
她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脑子里还在回旋昨晚推演到一半的符文能量方程。
那个基于莫比乌斯带结构的修正模型似乎可行,但有几个关键参数还需要验证。
“蓓儿,该起床了。”江水溶在门外敲门,“今天要穿校服,别忘了。”
“知道了。”江蓓儿应了一声,起身换衣服。
早餐桌上,严隽看起来气色不错,正和江水溶说着什么。
“……所以医生说,下次产检可以确定性别了,”严隽说着,摸了摸肚子,“你们猜是男孩还是女孩?”
江水溶毫不犹豫:“女孩。像你一样聪明漂亮。”
严隽笑着摇头:“我倒希望是男孩,像你一样有担当。不过健康就好,男女都行。”
江蓓儿喝了一口牛奶,忽然问:“妈妈,宝宝什么时候会思考?”
“嗯?”严隽一愣,“思考?你是说有意识吗?”
“嗯。”江蓓儿认真地说,“他现在能感觉到我们在说话吗?能理解声音的意思吗?”
严隽想了想:“医生说,胎儿从五六个月开始就能听到声音了,但理解意思……应该还不行吧?那需要大脑发育更成熟。”
“但他在学习,”江蓓儿说,“每天都在接收信息,即使不理解,也在建立神经连接。就像计算机预装数据,等开机后就能直接调用。”
这个比喻让江水溶和严隽都笑了。
“你这孩子,”严隽无奈地摇头,“总能用最科学的方式解释一切。”
“因为科学就是解释世界的方式。”江蓓儿说。
吃完早餐,江水溶送江蓓儿上学。
路上,他忽然想起什么:“蓓儿,下周三是家长开放日,妈妈可能不方便去,爸爸去可以吗?”
“可以。”江蓓儿说,“但你去了别总盯着白彦秋看。”
江水溶被女儿说得老脸一红:“我哪有……”
“你有。”江蓓儿毫不留情,“上次开放日,你看他的时间比看我还多。”
“那是因为……”江水溶想说“那是因为觉得他特别”,但想了想,改口道,“好,爸爸这次一定只看你。”
江蓓儿“嗯”了一声,算是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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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校门口,今天的气氛有点不同。
一辆电视采访车停在不远处,几个记者模样的人正在校门口采访校长。
周围围了不少家长和学生。
“发生什么事了?”江水溶停好车,问旁边一个家长。
“好像是什么科技创新大赛的获奖采访,”那位妈妈说,“咱们学校有学生拿了市里的一等奖。”
江水溶看向江蓓儿:“你们学校有这种比赛?”
“有。”江蓓儿说,“但我没参加。”
她确实没参加。
那种比赛的要求太基础了,她提交的作品肯定会超出评审的理解范围,反而可能引起不必要的关注。
两人走进校门时,正好看到校长在镜头前说话:“……我们一直鼓励学生探索科学,培养创新精神。这次白彦秋同学的作品获得一等奖,正是我们教育理念的体现……”
白彦秋?
江水溶和江蓓儿同时停下脚步。
采访区里,白彦秋穿着一身整齐的制服,站在校长身边。
他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模型——看起来像是一个多层立体结构,由许多细杆和节点组成。
“那是什么?”江水溶问。
江蓓儿眯起眼睛看了几秒,轻声说:“三维空间中的正多胞体模型……至少是四维立方体在三维空间的投影。”
江水溶听不太懂,但看女儿认真的表情,知道那东西不简单。
记者把话筒递到白彦秋面前:“白彦秋同学,能介绍一下你的作品吗?”
白彦秋点点头,声音清晰:“这是一个四维超立方体在三维空间中的展开模型。在数学上,超立方体是立方体在四维空间的类比。我用了512根相同长度的杆和256个连接节点,制作了这个三维投影。”
他顿了顿,继续说:“我想通过这个模型,让大家直观感受高维几何的美妙。虽然我们生活在三维空间,但数学可以帮助我们‘看见’更高维度的结构。”
记者显然没完全听懂,但还是很捧场地点头:“非常厉害!你是怎么想到做这个的?”
“因为我对高维几何感兴趣,”白彦秋说,“而且我觉得,理解高维空间有助于我们理解更广阔的世界。”
他说这话时,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人群,在江蓓儿身上停留了一瞬。
江蓓儿没躲,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采访结束后,白彦秋抱着模型走过来。
“江叔叔,江蓓儿,早上好。”他礼貌地打招呼。
“恭喜你获奖,”江水溶笑着说,“你的模型很厉害。”
“谢谢。”白彦秋看向江蓓儿,“你觉得呢?”
江蓓儿看着他手里的模型,沉默了几秒,才说:“节点连接处的角度可以优化,那样展开和折叠会更流畅。”
白彦秋眼睛一亮:“你也觉得?我做完之后就发现了,但来不及改了。”
“嗯。”江蓓儿说,“用球面三角学计算最优角度,下次可以试试。”
“好。”白彦秋认真记下,“我回去就查资料。”
林晓晓这时跑了过来,看到白彦秋手里的模型,惊叹道:“哇!白彦秋你好厉害!这是什么呀?”
“一个几何模型。”白彦秋简单解释。
“看不懂,”林晓晓老实地摇头,但很快又说,“不过看起来很厉害的样子!蓓儿你看得懂吗?”
“嗯。”江蓓儿点头。
“我就知道!蓓儿最厉害了!”林晓晓立刻又崇拜地看着江蓓儿。
上课铃响了,孩子们陆续走进教学楼。
上午的课间,白彦秋获奖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全校。
同学们围着他问东问西,他一一耐心回答,但目光总是不自觉地看向江蓓儿的座位。
江蓓儿则一如既往地坐在位置上,看她的书,仿佛外面的喧嚣与她无关。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今天她很难集中注意力。
那个四维超立方体的模型,让她想到了很多东西。
石门的符文结构,会不会也包含着某种高维几何的信息?
如果那些符文不仅仅是二维平面上的图案,而是在描述三维、四维甚至更高维度的结构呢?
这个想法让她心跳加速。
她需要更多的数据,更多的分析。
而白彦秋那个模型……虽然简单,但思路是正确的。
下午的计算机课上,老师让大家学习简单的编程,用scratch制作小动画。
江蓓儿三下五除二就完成了基础任务,然后开始偷偷写一个简单的三维渲染程序——她想试着可视化几个基本的四维几何体。
旁边的林晓晓还在为“让小猫往前走三步”而苦恼:“蓓儿,这个积木块怎么用啊?”
江蓓儿头也不抬:“拖到脚本区,改参数。”
“哦哦……”
斜后方,白彦秋也在快速完成基础任务。
完成后,他打开了一个更专业的编程软件,开始写什么。
下课铃响时,江蓓儿正要关电脑,白彦秋走了过来。
“江蓓儿,”他小声说,“我写了一个小程序,可以生成四维超立方体的旋转动画。你要看看吗?”
江蓓儿抬眼看他。
白彦秋递过一个u盘:“里面是源代码和可执行文件。如果你有更好的算法,可以改进。”
江蓓儿接过u盘,没说话。
白彦秋也没等她回答,转身收拾书包离开。
江蓓儿握着那个小小的u盘,心里涌起复杂的情绪。
他为什么这么执着?
为什么要把自己研究的东西分享给她?
为什么……好像认定了她会懂,会感兴趣?
放学时,江水溶来接江蓓儿。
一上车,他就发现女儿手里拿着一个u盘在发呆。
“这是什么?”他问。
“白彦秋给的,”江蓓儿说,“一个程序。”
江水溶皱起眉:“什么程序?”
“生成四维几何体动画的程序。”江蓓儿说,“他今天获奖的作品就是四维超立方体模型。”
江水溶沉默地开车。
回到家后,江蓓儿立刻打开电脑,插上u盘。
里面果然有一个可执行文件和一个源代码文件夹。
她点开程序,屏幕上出现了一个旋转的复杂结构——正是四维超立方体的三维投影,不同角度旋转,展现出奇妙的变化。
她又打开源代码。
代码写得很整洁,注释清晰,算法虽然基础,但结构合理。
江蓓儿盯着屏幕,忽然打开自己的编程软件,开始修改代码。
她优化了渲染算法,增加了更多几何体类型,加入了颜色渐变和光影效果。
两个小时后,一个更精美、更流畅的四维几何可视化程序完成了。
她看着屏幕上旋转的奇异结构,脑子里却在想:如果石门的符文也是某种高维结构的投影,那么用类似的方法,也许能重建出它原本的形态?
这个想法让她兴奋起来。
但她需要更多的数据——石门的精确三维扫描数据,符文的深度和角度信息,能量读数的时空分布……
而这些,都要等司马少卿下次来才能获取。
江蓓儿关掉电脑,走到窗边。
夜色已深,星星在天空中闪烁。
她忽然想起白彦秋说过的话:“数学可以帮助我们‘看见’更高维度的结构。”
是的。
数学可以。
科学可以。
而她要做的,就是用这些工具,去“看见”那扇门背后的世界。
也许白彦秋也在用自己的方式,试图“看见”什么。
虽然他现在看到的还很有限,还很基础。
但至少……他在看。
在努力看。
江蓓儿回到书桌前,从书包里拿出那本《几何学的奇妙世界》,翻到莫比乌斯带那一页。
她盯着那幅图看了很久,然后拿起笔,在旁边的空白处写下了一行字:
“谢谢。程序我优化了,算法见附件。江蓓儿。”
她把这页纸小心地撕下来,折好,放进书包。
明天,她会把这页纸还给白彦秋。
不是邀请,不是认可。
只是一个简单的回应。
因为他给了她一个u盘。
所以她给他一页优化后的算法。
仅此而已。
江水溶敲门进来时,看到女儿正安静地看书。
“蓓儿,该睡了。”
“嗯。”江蓓儿合上书,“爸爸,下周家长开放日,你真的只看着我吗?”
江水溶笑了:“真的。爸爸保证。”
江蓓儿点点头,上床躺下。
但她知道,下周开放日,她可能也会不自觉地看向另一个人。
那个做了四维模型,写了渲染程序,对高维几何感兴趣的男孩。
那个……好像越来越靠近她世界的男孩。
她闭上眼睛。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而她,也许要开始习惯。
习惯有一个人,在用自己的方式,和她看着同一个方向。
即使他们看的,还不是同一个东西。
但至少……方向是对的。
这就够了。
至少现在,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