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的早晨,阳光明媚。
江蓓儿坐在餐桌前,小口喝着牛奶,眼睛却盯着桌上摊开的一本新书——《拓扑学基础》。
这是她昨晚从司马少卿给的加密学习平台上下载打印的,第一章讲的是流形和同伦。
“蓓儿,吃饭专心。”
严隽轻轻敲了敲桌子,然后转向江水溶,“今天你去送蓓儿吧?下午我约了产检,让芳姐陪我去就行。”
“产检我陪你去。”江水溶立刻说,“送完蓓儿我直接回来接你。”
“不用那么麻烦,芳姐在就行。”
“我要去。”江水溶态度坚决,“第一次听到宝宝心跳,我得在场。”
严隽看着他认真的样子,笑了:“好,那你去。”
江蓓儿抬起头:“我也想听宝宝心跳。”
“下次带你去,”江水溶揉揉女儿的头,“今天你要上学。”
“哦。”江蓓儿低下头,继续看书。
她其实对宝宝心跳没什么概念,但既然爸爸妈妈都这么重视,那应该很重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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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天高展双语学校的早晨总是热闹的。
江水溶的车停在校门口时,正好看到白彦秋从一辆黑色轿车上下来。
小男孩今天穿着整齐的制服,背着深蓝色的书包,下车后还特意转身对车里的人说了句什么,应该是告别。
“江蓓儿同学,早上好。”白彦秋看到江蓓儿,照例走过来打招呼。
“嗯。”江蓓儿应了一声,目光落在他手里拿着的文件夹上——不是普通的作业本,而是那种带硬壳的文件夹。
“我周末查了一些资料,”白彦秋似乎注意到她的视线,主动说,“关于卡拉比-丘流形的。虽然看不懂证明过程,但我整理了几个基本概念的解释。”
他说着打开文件夹,抽出两页打印纸。
上面是他手写的总结,字迹工整,旁边还画了简单的示意图。
江蓓儿接过看了看。
第一页写着:“卡拉比-丘流形:一种特殊的六维空间结构,在弦理论中很重要,因为它的形状决定了基本粒子的性质。”
下面画了一个扭曲的立体图形,旁边标注:“想象一下,一个球面被拧成复杂形状,但仍然保持某些几何特性不变。”
第二页是一些关键词的解释:“紧致化”、“弦振动”、“超对称”。
虽然理解还很肤浅,但对于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来说,能在两天内整理出这些,已经相当不错了。
“你从哪里找的资料?”江蓓儿问。
“市图书馆的电子资源库,”白彦秋说,“我爸爸有高级会员账号,可以访问学术数据库。不过大部分论文我都看不懂,只能看摘要和介绍部分。”
江蓓儿把纸还给他:“你为什么要查这些?”
白彦秋想了想,认真回答:“因为我想知道你在看什么。如果我不懂,就没有资格和你讨论。”
这个答案让江蓓儿沉默了几秒。
“讨论什么?”她问,“你连基本概念都只是勉强理解。”
“所以我在学。”
白彦秋说,“而且,就算我不能和你讨论,至少我能听懂你在说什么。这样……你就不用每次都跟空气说话了。”
江蓓儿愣住了。
她没想到白彦秋会说这个。
跟空气说话……是的,她偶然这样。
在学校,在家里,她思考的问题没有人能理解,她想到的东西没有人能讨论。
有时候她会在草稿纸上写下一串推导,然后盯着看很久,想象着如果有人能看懂,会怎么回应。
但那只是想象。
“我不需要和人讨论。”她最后说,语气比平时更冷淡一些。
“嗯。”
白彦秋没有反驳,只是把文件夹收好,“那我继续学了。如果有什么入门级的书推荐,可以告诉我。”
他说完,礼貌地点点头,转身往教学楼走去。
林晓晓这时才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蓓儿!早上好!啊,白彦秋怎么走了?你们吵架了?”
“没有。”江蓓儿转身往学校走,“快迟到了。”
“等等我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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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的课间休息,江蓓儿坐在座位上,面前摊开那本《拓扑学基础》,但她的注意力并不完全在书上。
她想起白彦秋说的“跟空气说话”。
想起他认真整理的笔记。
想起他说的“我想知道你在看什么”。
她忽然意识到,白彦秋可能是第一个真正试图理解她的世界的人。
不是像林晓晓那样单纯崇拜“蓓儿好厉害”,也不是像老师那样把她当“天才儿童”特殊对待,而是真的在努力进入她思考的那个领域,哪怕那个领域对他来说还太深奥。
这种认知让她心里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
有点……不习惯。
“江蓓儿,”数学老师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你能到黑板前来演示一下这道题的解法吗?”
她抬头,看到黑板上写着一道复杂的奥数题,是给学有余力的学生准备的拓展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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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起身走到黑板前,拿起粉笔,几乎没怎么思考就开始写解题步骤。
台下响起窃窃私语。
“她怎么这么快就想出来了?”
“太厉害了吧……”
“我连题目都还没看懂。”
江蓓儿写完最后一步,放下粉笔,转身回座位。
经过白彦秋的座位时,她注意到他正低头在草稿纸上写着什么——不是抄她的解法,而是在画一个结构图。
那图有点眼熟。
是她上周末在草稿纸上画的“跨维度通道”简化模型的变体。
他看到了?什么时候?
江蓓儿脚步顿了顿,但没停留,回到自己座位。
下课后,白彦秋果然又走了过来。
“江蓓儿,”他说,“你刚才在黑板上用的那个递归方法,我注意到可以用矩阵来表示,计算量会更小。”
他递过一张草稿纸,上面写着一个简洁的矩阵表达式。
江蓓儿看了一眼,发现他说得对。
她用传统方法解那道题需要七步,如果用矩阵变换,四步就够了。
“你什么时候学的矩阵?”她问。
“去年,”白彦秋说,“我爸爸教我的。他说线性代数是很多高级数学的基础。”
江蓓儿沉默地看着他。
这个男孩,确实和别的孩子不一样。
不只是聪明,还有那种主动学习、主动思考的态度。
“矩阵表示确实更简洁,”她终于承认,“但题目要求展示过程,所以不能用。”
“嗯,我知道。”白彦秋说,“我只是觉得……这种方法更好。”
他顿了顿,又补充:“就像你上次画的那个图,虽然我看不懂是什么,但我觉得它一定比文字描述更清晰。”
江蓓儿的心跳快了一拍。
他果然看到了。
“你在说什么图?”她装傻。
“上周五美术课,你画的‘门’。”
白彦秋认真地说,“那些交错的线条,中心的发光点。我觉得那不是一个普通的画,而是一个……模型。”
江蓓儿盯着他,没说话。
“我不问那是什么,”白彦秋继续说,“但我想说,如果你需要人帮你画图,或者帮你整理思路……我可以帮忙。我画画还不错,而且我学画图软件很快。”
他说完,没等江蓓儿回答,就转身回了座位。
留下江蓓儿一个人,坐在那里,第一次感觉到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
这个白彦秋……
他到底想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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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放学时,江水溶准时来接。
江蓓儿上车后,一反常态地沉默。
江水溶从后视镜看了她几次,终于忍不住问:“蓓儿,今天在学校不开心?”
“没有。”江蓓儿说,“爸爸,白彦秋说他学过矩阵。”
“哦?”江水溶有些意外,“他爸爸教的?”
“他说是。”江蓓儿顿了顿,“他还说……想帮我画图。”
江水溶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画什么图?”
“我不知道。”江蓓儿避开了重点,“就是一些示意图。”
车内安静了一会儿。
“蓓儿,”江水溶斟酌着开口,“白彦秋是个好孩子,聪明,有礼貌。但你还记得爸爸说的话吗?有些事,不能轻易让别人参与。”
“我记得。”江蓓儿说,“我没告诉他任何事。”
“但他好像猜到了什么。”
“嗯。”江蓓儿承认,“他看到了我画的‘门’。”
江水溶皱起眉。
“但他说他不问那是什么,”江蓓儿继续说,“他只是说,如果我有需要,他可以帮忙画图。”
“你怎么想?”
江蓓儿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很久才说:“我不知道。”
她是真的不知道。
一方面,她觉得白彦秋的提议有道理。
如果能有个人帮她整理思路、绘制图表,也许能让研究进展更快。
而且白彦秋确实聪明,学东西快,做事认真。
另一方面,她又觉得不应该把任何人卷进来。
这不是普通的“课外兴趣”,这是可能涉及危险未知领域的研究。
更重要的是……
“爸爸,”她轻声问,“如果我和别人一起研究,那个人出了事,是我的责任吗?”
这个问题让江水溶心里一紧。
他想起姜震起,想起那个老人为了救严隽自愿牺牲的场景。
有些责任,一旦承担,就是一生。
“是的,”他诚实地回答,“如果你邀请别人参与你的研究,你就要对他们的安全负责。所以蓓儿,在你有能力保护别人之前,最好不要轻易邀请任何人。”
江蓓儿点点头。
她懂了。
不是不想,是不能。
因为她还不够强大,不能确保别人的安全。
那就继续一个人走吧。
至少现在,只能这样。
车子驶入红石庄园。
严隽已经回来了,产检一切正常。
她坐在客厅沙发上,手里拿着b超照片,脸上是温柔的笑容。
“看,宝宝的小手,”片上模糊的影像,“医生说他/她很健康,心跳很有力。”
江水溶凑过去看,眼睛发亮:“像你。”
“才这么小,哪看得出来像谁。”
江蓓儿也走过去,看着那张黑白照片。
上面是一个蜷缩的小小身影,还看不出人形,但确实在动。
这就是她的弟弟或妹妹。
再过四个月,就会来到这个世界。
她忽然想,等宝宝长大了,她可以教他/她数学,教他/她物理,也许还能教他/她看懂符文。
那时候,她就有真正的同伴了。
血缘相连,永远站在同一边的同伴。
在那之前……
她一个人,也可以。
江蓓儿抬起头,看向窗外。
夕阳西下,天空染成温暖的橙红色。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她还会继续看书,继续思考,继续探索那些无人能懂的奥秘。
至于白彦秋……
如果他真的那么感兴趣,就让他自己努力吧。
她不会邀请,不会指导,不会回应。
但如果有一天,他真的靠自己走到了她身边……
那也许,命运自有安排。
而现在,她要做的,只是继续向前。
一步,一步。
走向那个只有她能看见的星辰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