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的早晨,红石庄园比平时安静许多。
没有上学的催促,没有早起的闹钟,只有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在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江水溶醒来时,严隽还在睡,侧卧的姿势让隆起的腹部显得更加明显。
他轻手轻脚地起身,给她掖好被角,才走出卧室。
楼下,江蓓儿已经起来了。
小姑娘穿着睡衣坐在客厅沙发上,膝盖上放着那本《多维空间理论入门》,旁边摊开几张写满公式的草稿纸。
她看得专注,连江水溶下楼都没注意到。
“蓓儿,怎么起这么早?”江水溶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
“睡不着。”江蓓儿头也不抬,“我在想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如果石门后的‘信号源’是有意识的,”江蓓儿放下笔,转向父亲,“那它传递信息的目的究竟是什么?警告?求救?还是……别的什么?”
江水溶沉默片刻:“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司马叔叔说,建立双向连接可能很危险。”
江蓓儿说,“但如果对方真的有意识,而且情绪是‘急切’和‘悲伤’,那也许它也在害怕。害怕我们,或者害怕别的什么。”
这个角度让江水溶有些意外。
他一直在考虑的是如何保护这个世界不受石门后未知存在的威胁,却很少去想,石门后的存在本身可能也在恐惧。
“你觉得……它在害怕我们打开门?”他问。
“或者害怕门被别的什么东西打开。”江蓓儿说,“姜家先祖记载,三百年前石门自行开启一线,之后主持禁地的家主就疯了,说‘它们看到了路’。
如果‘它们’指的是石门后的存在,那为什么看到路会让它们兴奋?除非……”
她顿了顿,眼睛亮起来:“除非打开门的不是它们,而是我们这边的人。它们看到了过来的路,所以兴奋。”
江水溶背脊一凉。
这个推测比之前的任何猜想都更让人不安。
“你是说,光明之眼想打开门,而石门后的存在……期待他们打开?”
“或者不期待,但知道这是必然。”
江蓓儿说,“如果门真的被打开,两边都会发生不可预测的变化。也许对它们来说,变化本身就是机会——或者威胁。”
她重新拿起笔,在草稿纸上画了一条线,线上标记了几个点:“时间线a:我们这个世界。
时间线b:爸爸来的末世世界。
时间线c:石门后可能存在的其他世界。门是连接点。
如果我们主动打开,等于在a和b、c之间建立通道。如果是别的什么东西打开……”
她没说完,但江水溶懂了。
如果打开门的不是他们,而是光明之眼残余势力,或者别的什么未知力量,那结果可能更糟。
“所以我们必须比任何人更快地理解那扇门,”江水溶沉声说,“掌握主动权。”
“嗯。”江蓓儿点头,“但我们现在连单向接收都做不到稳定,更别说主动控制了。”
父女俩沉默地对坐着,阳光在房间里缓慢移动。
“爸爸,”江蓓儿忽然说,“白彦秋昨天问我,我在研究什么。”
江水溶警觉起来:“你怎么回答的?”
“我说与他无关。”江蓓儿说,“但他好像……猜到了什么。”
“猜到了什么?”
“他说,我在做的事可能比我们学的所有东西加起来都重要。”
江蓓儿复述着白彦秋的话,“他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但他感觉到了。”
江水溶皱起眉。白彦秋那孩子确实敏锐得惊人。
“蓓儿,这件事不能告诉任何人,包括白彦秋。”
他严肃地说,“不是不相信他,而是他还太小,知道了可能会有危险。”
“我知道。”江蓓儿说,“我什么都没说。”
但她心里清楚,有些东西即使不说,聪明人也能从细节里推断出来。
比如她看的书,她思考的问题,她偶尔在草稿纸上画的符文草图。
白彦秋也许不知道那是什么,但他一定能感觉到,那不是什么普通的“课外兴趣”。
“爸爸,”她又问,“如果有一天,我们需要帮手呢?像司马叔叔那样的帮手,但更……年轻一点,能长期一起研究的?”
江水溶听出了女儿的言外之意。
他叹了口气,揉了揉她的头发:“蓓儿,你还记得爸爸跟你说过的话吗?
有些人注定要走不寻常的路,但这条路会很孤独。
不是每个人都能跟上你,也不是每个人都应该跟上你。”
“我知道。”江蓓儿低下头,“我只是……有时候会觉得,如果有个能说话的人,也许能想得更清楚。”
这句话说得轻,但江水溶听出了里面的孤独。
他的女儿,不满六岁,智商超群,思考着连成年科学家都头疼的问题。
学校里的小朋友和她玩不到一起,唯一的朋友林晓晓虽然可爱,但完全跟不上她的思维。
司马少卿是科学家,但他是大人,有他自己的工作和生活。
她需要一个同伴。
一个能理解她,能跟上她,能和她一起探索那些奥秘的同伴。
而白彦秋……可能是目前最接近的人选。
但太危险了。
江水溶想起姜家古籍里那些记载,想起疯了的家主,想起可能存在的跨维度威胁。
把另一个孩子卷进来,他过不了自己心里那关。
“再等等,蓓儿。”他轻声说,“等你再大一点,等我们了解更多,等一切都更安全的时候。
如果那时候白彦秋还对你研究的东西感兴趣,如果他自己选择了这条路……”
他没说完,但江蓓儿懂了。
她点点头:“好。”
这时,严隽从楼上下来了。
她穿着宽松的居家服,头发随意披散着,脸上还带着刚睡醒的慵懒。
“你们父女俩一大早在聊什么秘密呢?”她笑着走过来。
江水溶起身扶她坐下:“在聊蓓儿学校的事。早餐想吃什么?”
“随便,清淡点就好。”严隽靠进沙发,手自然地放在腹部,“宝宝今天早上特别活跃,一直在踢。”
江蓓儿立刻凑过去,小心翼翼地把手放在母亲肚子上。
几秒后,她眼睛一亮:“真的在动!”
“在跟你打招呼呢,”严隽笑着摸摸女儿的头,“等宝宝出生了,你就有玩伴了。”
江蓓儿没说话,只是感受着手下传来的轻微胎动。
玩伴吗?
也许吧。
但至少还要等四个月。
而这四个月里,她还有很多事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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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的时光平静而温馨。
上午,江水溶陪严隽在花园散步,江蓓儿则继续研究她的公式。
下午,顾永年来了,带了一堆给未出生宝宝的礼物——小衣服、玩具、婴儿床铃。
“外祖父,这也太多了,”严隽哭笑不得,“宝宝哪穿得完这么多。”
“不多不多,”老爷子乐呵呵地说,“一天换三套,正好。还有这些玩具,开发智力的,我特地挑的。”
江蓓儿看着那些色彩鲜艳的摇铃和布书,心里默默想:等宝宝能玩这些的时候,她可以教他/她认字了。也许可以从简单的数学符号开始?
傍晚,一家人围坐吃饭。
芳姐做了严隽爱吃的清蒸鱼和江水溶喜欢的红烧肉,还有江蓓儿点名要的蔬菜沙拉。
饭桌上,顾永年说起公司的事:“小隽,你三叔那边最近好像不太安分。”
严隽放下筷子:“怎么了?”
“听说他在联系几个小股东,想联合起来在下次董事会上提什么‘孕期代理人’议案,”顾永年哼了一声,“说是你怀孕期间精力有限,应该找人暂代部分职责。”
江水溶眼神一冷:“他们还没死心?”
“利益面前,人心难测。”严隽倒是平静,“让他们提吧。的股份,他们翻不起浪。而且……”
她摸了摸肚子,笑容里带着自信:“等我生完孩子回去,正好借这个机会清理一下。”
江水溶看着她,心里既骄傲又心疼。
他的妻子从来不是需要躲在别人身后的小女人,即使怀孕,即使面对挑衅,她依然冷静、强大、有手腕。
“需要我做什么吗?”他问。
“暂时不用。”严隽给他夹了块鱼,“商业上的事,用商业手段解决最干净。你帮我照顾好家里,就是最大的支持。”
“好。”江水溶应下,但心里已经决定让秦庆去查查那个三叔最近的动向。
江蓓儿安静地吃着饭,听着大人们的对话。
她不太关心公司的事,但她听懂了:有人想趁妈妈怀孕的时候欺负妈妈。
她记住了那个名字:三叔公。
等宝宝出生了,等妈妈回去工作了,那些人会后悔的。
因为她的妈妈,是最厉害的。
晚饭后,江蓓儿回到自己房间。
她打开电脑,登录了一个加密的学习平台——这是司马少卿给她申请的,里面有一些适合她水平的物理和数学课程。
她点开最新的一节关于“拓扑绝缘体”的课程,但看了几分钟,就有些走神。
手指在键盘上敲下一行字:“如果两个维度之间的‘膜’具有拓扑性质,那么穿透它需要的最小能量该怎么计算?”
她思考了一会儿,开始在草稿纸上推导。
窗外的天色完全暗下来,星星在夜空中闪烁。
楼下传来江水溶和严隽的笑声,还有电视里隐约的节目声。
这是一个普通的周末夜晚。
但对江蓓儿来说,这也是一个思考着不普通问题的夜晚。
她在想石门,想维度,想那些悲伤而急切的声音。
也在想学校里那个总是看着她的男孩,想他说的“我学东西很快的”,想他认真写笔记的样子。
也许爸爸说得对。
再等等。
等她更强大,等一切都更清晰。
如果那时候,白彦秋还在,还感兴趣,还愿意跟上她的脚步……
那也许,她可以给他一个机会。
但前提是,他自己要足够努力,足够聪明,足够坚定。
因为她的路,从来都不好走。
她不会等任何人。
想要同行,就得靠自己追上。
江蓓儿放下笔,走到窗边。
夜空深邃,星辰遥远。
就像那些她正在探索的奥秘,美丽,神秘,又充满未知的危险。
但她不怕。
她有爸爸妈妈,有即将出生的弟弟或妹妹,有聪明的大脑和永不满足的好奇心。
这就够了。
至于其他……
时间会给出答案。
她只需要继续往前走。
一步,一步。
走向那个只有她能看见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