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石庄园的灯光在暮色中温暖地亮着。
江水溶的车驶入庄园大门时,远远就看到主宅门口站着一个人影。
走近了,才看清是严隽披着件羊绒披肩,正朝来路张望。
怀孕五个月,她的身形已经明显丰腴,月光下,侧影柔和而宁静。
车刚停稳,江水溶就推门下车,快步走过去:“怎么站在外面?晚上风凉。”
严隽见他紧张的样子,忍不住笑:“才站了一会儿。蓓儿呢?”
“这里!”后车门打开,江蓓儿自己解开安全座椅,跳下车,几步跑到严隽面前,难得露出属于六岁孩子的雀跃,“妈妈!”
严隽弯下腰——这个动作现在对她来说已经有些吃力——抱了抱女儿,又仔细看了看她的小脸:“累不累?”
“不累。”江蓓儿回答,然后又补充,“我今天学到了很多东西。”
严隽抬眼看向走过来的江水溶,眼中带着询问。
江水溶接过她手里的披肩,重新给她披好,手臂自然地揽住她的腰:“先进屋。芳姐应该准备好晚饭了,边吃边说。”
晚餐果然已经摆上桌。
顾永年也在,老爷子一见江蓓儿就乐呵呵地招手:“来,蓓儿,坐曾外祖父这儿!给曾外祖父讲讲,姜家好玩吗?”
“不是去玩的,曾外祖父。”
江蓓儿端正地坐下,语气认真,“我们是去做科学考察的。”
“科学考察?”顾永年愣了愣,看向江水溶,“什么科学考察?”
江水溶给严隽盛了碗汤,这才开口:“外祖父,这件事说来话长。简单说,姜家守护的那个禁地,可能涉及一些现代科学还无法解释的现象。我们还请了司马少卿帮忙。”
“司马少卿?”严隽舀汤的手顿了顿。
江蓓儿接过话:“是我打电话给司马叔叔的。他懂量子物理,我觉得他能看懂姜家那些符文。”
严隽和顾永年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惊讶。
晚餐在一种微妙的氛围中进行。
江水溶尽量用通俗的语言解释了姜家禁地的情况、石门后的低语、跨维度信号的可能性,以及司马少卿的初步分析。
江蓓儿偶尔插话,补充一些专业术语,或者纠正父亲的表述。
“……所以,那个石门可能是连接不同维度或平行世界的节点?”严隽听完,眉头微蹙,“蓓儿能听到石门后的声音?”
“只有银光亮起的时候能听到一点点。”江蓓儿说,“司马叔叔说,我可能是天然的接收器,因为爸爸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妈妈的魂魄又在禁地被重新锚定。”
她顿了顿,看向严隽:“妈妈,我想继续研究这个。司马叔叔说三个月后会再去,我想跟他一起去。”
餐桌安静了片刻。
顾永年放下筷子,神色严肃:“水溶,这种事……安全吗?蓓儿还这么小。”
“目前来看,只是研究,不接触石门本身,是安全的。”江水溶谨慎地说,“司马少卿很专业,而且设备都是国家实验室级别的。姜家那边也会全程监督。”
他看向严隽,语气放软:“但我跟蓓儿说了,这件事必须你同意。你是她妈妈,你有决定权。”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严隽身上。
她慢慢喝完碗里的汤,又给女儿夹了块鱼肉,这才抬头。
“蓓儿,”她看着女儿,“你真的对这个感兴趣?不是因为好奇,或者觉得好玩?”
江蓓儿认真点头:“真的感兴趣。那些符文,那些数据……它们像是另一个世界的数学题,我想解开它。”
严隽沉默片刻,又问:“你知道可能有什么危险吗?”
“知道。”江蓓儿条理清晰地回答,“可能信息过载伤害大脑,可能建立双向连接导致意识侵染,可能意外触发石门机制造成未知后果。司马叔叔都跟我说了。”
一个六岁的孩子,用平静的语气说出这些词,让顾永年都倒吸一口凉气。
严隽却笑了。
那是一种骄傲的、欣慰的,又带着心疼的笑。
“我的蓓儿长大了。”她轻声说,伸手摸了摸女儿的头,“既然你想做,妈妈支持你。”
“小隽!”顾永年忍不住出声。
“外祖父,”严隽转向老爷子,语气温和但坚定,“您知道我的性格。我从来不觉得女孩就应该按部就班。如果蓓儿有天赋,有兴趣,我愿意让她去探索——哪怕那是一条没人走过的路。”
她顿了顿,看向江水溶:“但是水溶,保护措施必须到位。司马少卿下次去,必须有完整的安保方案、医疗预案。而且,我必须知道所有细节,全程保持联系。”
“当然。”江水溶立刻应下,“我会亲自安排。枭的人可以负责安保,李亚和风敏也快休完假了,他们做事稳妥。”
严隽这才点点头,又看向女儿:“但是蓓儿,你要答应妈妈几件事。”
“妈妈你说。”
“第一,正常上学不能耽误。学习、朋友、玩耍,一个六岁孩子该有的生活,你都要有。研究只能是课余兴趣。”
“好。”
“第二,有任何不舒服、不对劲,哪怕只是一点点,都要立刻告诉爸爸或司马叔叔,停止一切研究。”
“好。”
“第三,”严隽的手轻轻放在自己隆起的腹部,“等弟弟或妹妹出生后,你要花时间陪他/她。你是姐姐,这个责任不能因为研究就放下。”
江蓓儿看着母亲的手,眼神柔软下来:“我会的。她数学,还有物理。”
严隽终于笑了:“那倒不用这么早。”
晚餐的气氛轻松下来。
顾永年虽然还有些担忧,但见严隽态度坚决,也不再反对,只是反复叮嘱江水溶一定要保护好蓓儿。
饭后,顾永年带着江蓓儿去书房看新买的绘本——老爷子虽然不懂什么量子物理,但决心用传统方式给曾外孙女“补补童心”。
客厅里只剩下江水溶和严隽。
江水溶扶着严隽在沙发上坐下,自己坐在她身边,让她靠在自己肩上。
他的手自然地覆上她的小腹,感受着那里轻微的胎动。
“今天胎动得厉害吗?”他轻声问。
“下午动了一阵,现在安静了。”
严隽闭着眼,享受着他的体温,“你们在姜家,他/她倒是乖,没怎么闹我。”
“像你,懂事。”江水溶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累不累?今天站门口等我们,站了多久?”
“没多久,芳姐看着呢,超过十分钟她就会来赶我。”严隽睁开眼,侧头看他,“倒是你,看起来瘦了点。姜家没管饭?吃得不好?”
“吃得可以的,就是想你。”江水溶实话实说,手臂收紧了些。
严隽轻笑,手指戳了戳他的胸口:“江先生现在情话倒是说得顺口。”
“真心话。”江水溶抓住她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然后认真地看着她,“支持蓓儿,你不怕吗?”
严隽沉默片刻,叹了口气:“其实我也怕。怕那些未知的东西伤害她,怕她接触太多不属于这个年龄的秘密,失去童真。”
“但她已经不是普通孩子了。”江水溶说,“从她能用科学解释符文开始,从她冷静地和司马少卿讨论维度理论开始……我们的女儿,注定要走一条不寻常的路。”
“我知道。”严隽靠回他肩上,声音很轻,“所以我更要做那个支持她的人。这个世界对聪明的女性已经够苛刻了,如果连妈妈都不支持她探索天赋,她该多孤独。”
江水溶心中一暖,将她整个搂进怀里。
“严隽,”他忽然说,“等这个孩子出生,我们带全家去旅行吧。去一个安静的地方,看山看海,什么都不想。”
“好啊。”严隽闭上眼睛,想象着那个画面,“去南边吧,找个温暖的海岛。”
“嗯。我教你游泳。”
“我会游泳。”
“那我教你潜泳,看珊瑚。”
“好。”
两人就这样依偎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客厅的灯光温暖,窗外月色正好,远处隐约传来顾永年给江蓓儿讲绘本的声音。
这一刻,什么跨维度、什么石门、什么光明之眼,都暂时远去了。
这里只有家,有爱人,有即将到来的新生命,有聪明得让人骄傲也让人心疼的女儿。
江水溶低头看着怀里的人,严隽已经有些昏昏欲睡,长睫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
怀孕后她更容易疲惫,但睡颜恬静满足。
他轻轻调整姿势,让她睡得更舒服些,然后拿起旁边的毯子给她盖好。
“水溶……”她迷糊地唤了一声。
“我在。”他低声应道,“睡吧。”
严隽往他怀里蹭了蹭,彻底睡去。
江水溶没有动,就这样抱着她,听着她均匀的呼吸,感受着她腹中偶尔轻微的胎动。
他想起了末世,想起了那些日子,想起了自己曾经以为再也不会拥有的——安稳、温暖、牵挂。
而现在,他都有了。
还有了需要守护的、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
客厅的钟敲了九下。
书房的门开了,江蓓儿抱着绘本走出来,看到沙发上相拥的父母,脚步放轻了。
她走到沙发边,小声说:“妈妈睡着了。”
“嗯。”江水溶用口型说,“你去洗漱睡觉,明天上学。”
江蓓儿点点头,却没有立刻走。
她站在那儿,看了父母一会儿,忽然轻声说:“好。”
然后她转身,小跑着上楼了。
这一刻,他觉得所有的一切都值了。
窗外,夜深了。
红石庄园的灯光一盏盏熄灭,只留下走廊几盏夜灯,温柔地亮着。
在这个平凡又特别的夜晚,一个家庭在做着关于大海的梦,一个孩子在思考着宇宙的奥秘,一个孕妇在爱人的怀里安睡。
而几十公里外,一扇古老的门沉默地立着,符文在月光下若隐若现,等待着被理解,等待着被打开,或者,永远被守护。
但至少今夜,一切都很好。
家是温暖的,爱是真实的,未来是期的。
这就够了。